三天前,父亲还在书房教她辨认西域传来的奇药,说待她及笄,便奏请陛下,让她继承沈家“金针活脉”的医名。
可一夜之间,通敌的罪名从天而降,父亲被关入天牢,兄长战死沙场的捷报变成“投敌伪降”的罪证,偌大的沈家,竟只剩她一个“漏网之鱼”。
押送她的兵卒推搡着她走出宫门,上京的霜降带着刺骨的寒,落在她单薄的衣料上。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朱红宫墙,琉璃瓦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泛着冷光,忽然明白,这场“通敌案”,从来不是冲着沈家来的——父亲手里那本记录着皇室秘疾的《脉案录》,才是别人真正想要的东西。
“快走!
再磨蹭,耽误了北境的行程,仔细你的皮!”
兵卒的鞭子抽在她脚边,溅起细碎的泥点。
北境?
沈清辞猛地抬头。
她竟忘了,今年南朝与北朔刚签了“互市盟约”,被贬的罪民里,有三成要被送去北朔的边境城邦,充作互市的“活货物”。
她低下头,将眼底的泪意逼回去,指尖的赤金医针硌得掌心发疼。
只要活着,只要能到北境,她总能找到证明父亲清白的法子——哪怕北朔与南朝世代为敌,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
北境的风,比南朝的雪更烈。
沈清辞跟着押送队伍走了近一个月,身上的粗布衣服早己被风沙磨得起了毛边,原本白皙的脸颊也被晒出了一层薄红。
同行的罪民大多是妇孺,一路上病死、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押送的兵卒也懒得管,只把尸体拖到路边,任风沙掩埋。
这日午后,天忽然暗了下来,远处的沙丘上卷起漫天黄沙,像一堵黑色的墙,朝着队伍压过来。
“是黑沙暴!
快找避风的地方!”
领头的兵卒嘶吼着,可这茫茫戈壁,除了零星的矮灌木,连块能挡风的巨石都没有。
混乱中,沈清辞被人推搡着摔在地上,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想来是崴了。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见几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的人骑着马冲了过来,手里的弯刀在昏暗中闪着光。
“是马匪!”
有人尖叫起来,押送的兵卒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拔刀反抗,有的却转头就跑。
沈清辞缩在一丛矮灌木后,屏住呼吸。
她看见一个马匪朝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挥刀,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袖中——那里除了那支赤金医针,还有她从太医院带出来的一小瓶麻醉用的“眠香散”。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玄色的衣袍在风沙中翻飞,手里的长剑快得只剩下残影。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马匪的弯刀被挑飞,紧接着,那人反手一剑,便将马匪挑***下。
沈清辞看得愣住了。
那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墨发用一根玉簪束着,即便在这样的混乱中,也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贵气。
可他的动作却狠厉异常,不过片刻,又有两个马匪倒在他剑下。
剩下的马匪见势不妙,互相使了个眼色,转身就想跑。
那人却没追,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用剑支撑着身体——沈清辞这才发现,他的左肩渗出了深色的血迹,显然是早就受了伤。
风沙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人吞没。
那人踉跄了一下,似乎想找地方避一避,却不小心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子上,首首地朝着沈清辞藏身的方向倒了下来。
沈清辞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他沉重的身体带得一起摔倒在地。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血腥味,格外清晰。
她抬头,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却因失血而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脆弱。
“你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北朔人特有的低沉腔调。
沈清辞心里一动。
她听太医院的老御医说过,北朔的贵族说话都带着这种腔调,尤其是皇室宗亲。
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民女沈氏,是南朝被贬的罪民。
公子若是不嫌弃,民女略懂医术,可帮公子处理伤口。”
那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
风沙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扶我到那边的岩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