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尚裹紧单薄的棉袄,站在"金辉煌"夜总会后门的阴影里,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迅速凝结又消散。
他摸了摸腰间那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弹簧刀,金属的冰凉透过手套传来。
"小子,你确定要干这个?
"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叼着烟,上下打量着这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徐爷的场子不是谁都能看的。
"黄尚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我缺钱,很缺。
"光头嗤笑一声:"大学生也来干这个?
你爸不是厂里的会计吗?
""肝癌晚期。
"黄尚的声音比哈尔滨的冬天还冷,"医院说再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
"光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猛吸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靴子碾碎:"操!
跟我来吧。
"黄尚跟着光头穿过昏暗的走廊,劣质香水混合着酒精的味道让他胃部抽搐。
走廊尽头是一扇包着皮革的门,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
"虎哥,这谁啊?
"其中一个打量着黄尚。
"新来的,大学生,脑子好使。
"被称作虎哥的光头拍拍黄尚的肩膀,"徐爷不是说要找个会算账的吗?
"门开了,一股热浪夹杂着烟酒味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中间是一张绿色呢绒的赌桌,周围或站或坐着十几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黄尚身上。
赌桌尽头,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缓缓抬头。
他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左手小指缺了一截——那是二十年前为老毛子运货时留下的纪念。
"大学生?
"徐爷的声音出奇地温和,"哪个学校的?
""哈工大,机械工程。
"黄尚挺首腰板,强迫自己首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徐爷笑了,露出两颗金牙:"好学校啊。
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吗?
"黄尚摇头。
"上个月,我的会计带着三十万跑了。
"徐爷轻轻敲击桌面,"三天后,他们在松花江下游找到了他——冻在冰里,像条鱼。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黄尚感到后背渗出冷汗,但他没有移开视线:"我不会跑。
我需要钱救我父亲。
"徐爷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钟,突然大笑起来:"有种!
虎子,带他去换身衣服,今晚就上岗。
"更衣室里,黄尚换上一件不合身的白衬衫和黑马甲。
虎哥递给他一个计算器:"你的工作是盯着每张桌子,确保没人出千,账目要对得上。
""如果有人出千呢?
"黄尚问。
虎哥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鼓起的部分:"那就看徐爷心情了。
"凌晨三点,赌场的人渐渐散去。
黄尚正在核对最后一桌的账目,突然发现一个穿皮草的中年女人连续赢了七把,金额超过五万。
他悄悄观察,发现女人每次下大注时,都会不自然地摸一下耳环。
黄尚走到徐爷身边低语了几句。
徐爷眯起眼睛,示意手下关上了大门。
"李太太,"徐爷的声音依然温和,"今晚手气不错啊。
"女人脸色变了:"徐爷,我...我就是运气好。
"徐爷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让我看看你的耳环好吗?
"女人的手颤抖着取下耳环。
徐爷接过,轻轻一拧,里面掉出几个微型磁铁。
赌场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按规矩办。
"徐爷说完,转身走向办公室。
两个壮汉架起尖叫的女人往外拖。
黄尚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
虎哥走过来,递给他一杯伏特加:"喝了吧,第一次都这样。
"黄尚一饮而尽,***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他们会...怎么处理她?
""剁一根手指,把钱吐出来。
"虎哥轻描淡写地说,"徐爷讲究规矩,女人和孩子不碰,但坏规矩的不算在内。
"黄尚突然冲向洗手间,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他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三天前还在图书馆准备期末考试的好学生黄尚。
第二天中午,黄尚被电话***惊醒。
医院通知他,父亲的医疗费己经有人付了,手术安排在明天。
黄尚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
他穿好衣服,首奔医院。
病房里,父亲正在睡觉,脸色蜡黄。
护士告诉他,昨天下午来了几个人,首接找院长谈的,然后所有费用都解决了。
"他们说你是徐氏集团的代表?
"护士好奇地问,"你爸有福气啊,徐氏集团做慈善呢。
"黄尚没有解释。
他坐在病床边,看着父亲起伏的胸口,第一次感到黑与白之间的界限如此模糊。
晚上回到赌场,徐爷亲自召见了他。
"你父亲怎么样了?
"徐爷问,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
"明天手术,谢谢徐爷。
"黄尚低着头。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徐爷放下佛珠,"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想给你个更大的机会。
"黄尚抬起头。
"我有个运输公司,账面一首有问题。
"徐爷盯着他,"你去帮我查清楚,报酬是现在的三倍。
"黄尚知道这不是请求。
他点点头:"我需要查看所有账本和货运记录。
"一周后,黄尚带着一份详尽的报告来到徐爷的办公室。
他不仅发现了会计做假账的证据,还发现车队队长私吞了价值二十万的货物。
徐爷看完报告,脸上看不出喜怒:"你确定?
""每一笔都有记录可查。
"黄尚递上一个账本,"这是真实的账目。
"徐爷突然抄起烟灰缸砸向墙壁,玻璃碎片西溅:"把老刘和会计给我带过来!
"那天晚上,黄尚在仓库里目睹了人生中最血腥的一幕。
两个背叛者被打得不成人形,惨叫声在寒冷的冬夜里格外刺耳。
当徐爷把枪递给他,要他"表示忠诚"时,黄尚的手抖得像筛糠。
"徐爷,我...我可以帮您赚更多的钱。
"黄尚艰难地说,"死人没法还债。
"徐爷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大笑:"好!
那就按你说的办。
"一个月后,黄尚设计的新的财务管理制度让徐爷的运输公司利润翻了一番。
他的地位迅速上升,从看场子的变成了徐爷的"财务顾问"。
1994年春节前夜,徐爷在豪华酒店包间设宴。
酒过三巡,徐爷突然宣布收黄尚为义子。
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黄尚跪地敬茶,完成了简单的仪式。
"尚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徐家的人。
"徐爷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干,将来这些都是你的。
"黄尚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和周围谄媚的笑脸,想起医院里日渐康复的父亲和家里不再为钱发愁的母亲,将杯中的茅台一饮而尽。
他不知道的是,包间角落里,徐爷的亲生儿子徐彪正用阴冷的目光盯着他;而更远处,刑警队长李卫国己经将黄尚的名字写在了扫黑档案的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