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日屠神

“嘻，你为什么要对这些伪人这么友好？

他们整天穿着防护服把自己包成球，走来走去，像是厕所里爬行的蛆。”

莫安正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镜子里那张脸略显苍白，眼底闪烁着暗红色光晕。

“他们不是伪人，也不是蛆，只是普通护工。

我们之间也没有交流，没有友好不友好这一说法。”

“嘻，你都没想把他们弄死，这还不够友好吗？”

“。。。”

“啊啊啊，我最讨厌你像个哑巴一样不说话。

快放我出来，我要把那些愚蠢的病人送去火化！”

“不行，时间没到，不能放你出来。

况且他们没有招惹到我，不能无缘无故送去火化。”

莫安拒绝第二人格的请求，停顿半秒，回忆完六十西个病友的档案，补充。

“这里的病人火化也没用。”

第二人格高声叫着反驳莫安。

“除了你！”

莫安对此表示认可，是的，所有病友都不会因为火花死亡，但他会。

档案姓名：莫安性别：男年龄：十六岁病症：精神分裂观测结果：双重人格，第一人格冷静，第二人格癫狂。

平时由第一人格压制第二人格，保证理智，第二人格，具备强烈攻击性。

特殊性：？

（未观测到。

）安质条件：独自安排在一个房间中即可。

于是他一个人住进一间狭小逼仄的房间里，由冰冷的水泥和铁门组成。

屋里只有一张床。

唯一空洞是通风口，就在他头顶，与西根生锈的圆钢组成简陋的窗户。

档案内一切文字，还有莫安正在居住的地方，都证明莫安普通到极点。

莫安自认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精神病患者。

被扭送到这里只是因为和人对赌。

莫安回忆起那场对赌，他嘴角勾起。

普通归普通，但他自信啊，尤其在对赌的时候。

就在第二人格被莫安气到大喘气时。

两段冰冷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世界侵蚀载体投放数量己达标，神明沙盒改造完成今晚七点，第一轮游戏将准时开启，请各位原住民做好准备。

莫安皱起眉，他听惯了第二人格尖细中带着癫狂的声音。

刚刚两段话有些刺耳，让他很不舒服。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东西，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嘻，不是我哦，我什么也没想，说不定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呢。”

莫安站起身，脱了鞋站到病床上，眼睛和窗户齐平，往外看。

透过窗户，莫安看到窗外起了雾，很大。

灰暗且毫无生机，和水泥一个颜色，阳光被阻隔在外。

铁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有送饭的几个务工正说着话往这里走。

他们的工作内容是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把餐盘从狭窄的门洞里递过来。

这也是第二人格叫他们蛆虫的原因。

莫安趴在门口，竖起耳朵，试图从务工嘴里获取有限信息。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说不定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放出来了。

不用担心，会有专门的人处理。

这种事在我们精神病院里不是经常发生吗？”

莫安取下从门下空洞内塞进来托盘上放着的食物。

一个干面包，一个苹果，一杯粥。

托盘被抽回去，务工讨论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活下来，然后结束刑期，回家看看孩子。”

“老哥，你可是杀了十三个人呢，夷三族啊。

都给你判了死刑，你竟然还想活着出去，在这里干活己经是续命了。”

另一个声音陡然升高，义愤填膺。

“我那是杀人吗？

我是砍死了一群狼和狼崽子。

妈的，村里人哪个不说这群畜生该死？

没一个好东西，欺负到我头上算他们这辈子走到头。

让他们死这么痛快算便宜他们！”

“···”莫安啃着苹果。

午饭时间是十二点，今天是晴天。

晴天，十二点，怎么看都不会有雾。

可现在，雾气越来越重，房间一点点暗下来，没有彻底变黑，只是浑浊。

如同水里刚撒下生石灰的那种浑浊。

门缝下有灯光透射进来，在在浑浊的空气中显现出光路。

没用的。

莫安心想。

这点光无法起到照明作用。

就像大雾天远光灯的光束穿不透前路一样可怜。

呲呲呲。

声音细小，在头顶出现又消失。

门外透射进来的光亮随着这声音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呲呲呲。

这是，电流声？

莫安皱眉，这种声音一般都会在高压线旁出现。

精神病院好像没有这么高的电压。

砰砰砰。

闷响轻微急促，接二连三。

门缝处的光亮忽的变强，之后彻底消失。

灯坏了，电压过高烧断灯丝。

莫安再一次踩上床，顺着窗户看向窗外。

目力所到之处，灯光全灭，并且可能再也亮不起来。

跑出去的病友绝对不会做断电这种无用的事，这是‘神明’的杰作。

没有光，所以现在算晚上？

一个念头从他脑袋里蹦出来。

接着莫安抓住镜子，把额头抵上去。

眼睛上翻，盯住镜子里那个自己。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我们说好的，晚上的时间归我。”

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瞳孔缩小近一倍。

声音尖细，嬉笑斥骂。

“你这个白痴，装正常人装的久了，真以为自己是正常人！

到底到什么时候你才能认清自己，你就是个和我一样的疯子。”

莫安将头扬起，狠狠撞在玻璃上，将镜面撞了个粉碎。

不同于之前有些呆呆傻傻的迟钝，莫安现在眼神平静到极点。

“你知道我现在不会放你出来，时间还没到。”

“嘻，等着吧，马上就会到时间，到时候这身体就归我管。

你知道，之前的声音不是假话，到晚上后，游戏就会开始。

你再也不能提前睡觉把我关在梦里。”

尖细的声音高声笑着，隐入意识最深处。

嘈杂和第二人格带来的不适彻底消失。

莫安搓揉脸颊，肌肉从僵笑中脱离，恢复正常。

这个世界很普通，大家都很正常。

前提是他的病友们友老老实实呆在精神病院，不要出去。

不过现在，好像一切在改变。

大雾，电路，现在一切都在往最原始的方向退化。

他相信接下来七个小时还会有一系列事情发生，普通的世界没有了。

毁灭往往又伴随着新生，不知道会新生些什么？

还有那个游戏，七个小时后开启。

普通的世界开始变得不再普通，大家会变得一样吗？

然后都被关进来？

莫安被自己逗笑，怎么可能都被关进来？

正常指的不是客观存在，而是主观判断。

人多的一方才是正常。

如果都和自己一样，那他就是正常人，应该被放出去。

一系列思考和联想让莫安一个激灵。

他摇摇头，把这些思考抛在一旁。

不能继续想，会出事。

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思维迟钝下来，不能功亏一篑。

他坐在床上，背靠墙角，身体蜷成一团，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耸动，努力抑制大脑的沸腾。

不再去看外界变化，不再预想可能发生的一切。

只期待时间快速流逝，等到七点到来，那时候一切都将揭晓。

七个小时还是太长，没等到时间点，反倒等来了歌声。

声音清脆，带着童真。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家里装着爸爸妈妈，小小的家并不大，三个人刚好住下。”

童谣悠悠穿透墙壁，传入莫安耳朵里，声音来自隔壁。

准确说来自他隔壁的病友，一个小女孩。

莫安心里一颤，该死，这是停电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

他那个可爱的邻居小女孩，被放出来了！

“妹妹的脑袋放在最高处，爸爸的脑袋就在最底下，妈妈不喜欢被放在中间，那就用我的换掉它。”

莫安听着歌，念头再度变得杂乱。

小女孩的相关文档在脑内抽出，文档打开，一页纸舒展平整。

档案姓名：？

性别：？

（观测女）年龄：？

（观测六岁）病症：妄想症。

观测结果：妄想自己有爸爸妈妈。

怀里抱着三颗脑袋，脑袋身份固定为中年男人，中年女性，年幼女童。

在脑袋腐烂后会将最近符合条件的人的脑袋摘下来抱在怀里，操作过程未知。

特殊性：无灯光照射情况下会又类似灵异特征，可通过所有门类构筑物。

灯光照射下与正常小女孩相同。

具备不死性，无灯光照射条件下小女孩不会死亡，灯光照射条件下小女孩死后会在无光条件下再次复活。

安质条件：独自安排在一个房中，并保证灯光常亮。

莫安把自己挤成一团。

别这样，别这样，离我远点！

牙床不停颤抖，牙齿便相互碰撞，声音生硬细密。

童谣声音忽然变小，声源开始往远处移动。

莫安根据声源的位置，判断出小女孩移动的轨迹。

原点在自己正身后，就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莫安能想到她对着墙，不，对着自己低头唱歌的场景。

现在小女孩己经不在那里。

她正顺着墙壁，走到墙角，拐了个首角，站在她病房门口。

接着毫无阻隔，一脚跨出门，贴着墙往自己这边前进。

她正在过来。

该死，该死，该死，只剩下几小时你也要来杀死我吗？

莫安心脏在颤抖。

求求了，别过来，真的别过来。

我从小悲惨到大，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

我妥协了，我把自己藏起来了。

都这样还不能放过我吗？！

童谣声开始变大，声源到走廊和自己正对的位置停了一下。

接着童谣声再次变小，小女孩顺着墙往前走。

声源定在自己门前不动，随时可能进来。

和这些具备恐怖特性的病友比起来，莫安只是个被扔进火化炉就会死亡的普通人。

他害怕到极点。

我该怎么避开小女孩？

怎么从一堆病友内逃走？

怎么活下来？

纷乱的思绪在大脑内爆开，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怎么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于是无数条方案从脑海中涌出。

“哈。”

莫安抬头，笑声低沉厚重，切断童谣。

现在的他冷静到极点，冰冷偏执，不顾一切。

第二人格说得对，他就是个疯子。

只有怪物能对抗怪物，也只有疯子才能压住第二个疯子。

可他真是太害怕了，害怕醒来会面对这个无聊的世界。

也是这原因，他进来之后主动抑制大脑活动，让思维陷入冬眠状态，不再活跃。

现在那个狗日的神明搞出一堆事来。

小女孩又让他体验一把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便彻底清醒过来。

现在，属于赌徒的冬眠宣告结束。

作为赌徒回来的证明，小女孩，就去死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