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帕与“谈谈”
电话早己挂断,王秀芬尖利的声音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三十万……你哥的房子……下个月订婚……”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压抑到极致后崩溃的呜咽。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试图阻止那丢人的声音溢出,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片冰冷的收银台和无边的绝望。
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动门滑开时带进的细微风***响。
郑成渝就是在这一刻走进来的。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与这间充斥着关东煮和廉价香烟味道的便利店格格不入。
他需要一杯黑咖啡,用于支撑接下来一场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
然而,预想中店员程式化的“欢迎光临”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收银台后那个蜷缩着的、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单薄身影。
郑成渝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眼泪——谈判桌上对手的挫败,下属犯错后的惶恐,甚至他母亲偶尔感伤时的湿润眼眶。
但那些眼泪或多或少都带着目的和表演的成分。
而眼前这个女孩的哭泣,是无声的坍塌,是尊严被彻底碾碎后,从灵魂裂缝里渗出的 raw pain(原始的痛楚)。
狼狈,脆弱,却异常真实。
他的目光掠过她洗得发白的卫衣领口,掠过她因用力咬啮而泛出深痕的手背,最后落在她脚边散落的几张求职简历上——“中专”、“求职”的字样依稀可辨。
一个被生活逼到墙角的人。
郑成渝得出了冷静的判断。
苏小小终于察觉到有人。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看到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立在几步之外。
惊慌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手忙脚乱地想擦掉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狼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就在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方深蓝色的手帕递到了她眼前。
布料柔软,带着一丝清冽干净的木质香气,与这便利店浑浊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苏小小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只拿着手帕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腕上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腕表。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很冷静,没有怜悯,没有好奇,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
或者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
“擦一下。”
男人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苏小小像是被蛊惑了,颤抖着接过那方手帕。
柔软的布料吸走了她脸上冰冷的湿意,那陌生的香气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她看着他走向冷饮柜,取出一罐黑咖啡,然后走到收银台前,用手机利落地付了款。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她,仿佛刚才递出手帕只是一个顺手而为、无需在意的动作。
苏小小捏着那方己经变得潮湿的手帕,像是捏着一块滚烫的炭。
她应该还给他,再说声谢谢,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郑成渝拿起咖啡,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她,以及她脚边那散落的、象征着她失败人生的简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她。
日光灯在他挺首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
“苏……苏小小。”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郑成渝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
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那里面还盛满了未散的绝望和走投无路的茫然。
然后,他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常,却足以改变她一生的语气,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提议:“苏小小,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