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这七套拆迁房，房本上都写你弟弟建军的名字。”“你当大哥的，有本事，
不差这点。”“你弟弟不一样，他从小就老实，离了我们活不了。”“以后，你妈我的养老，
就全靠你了。”我爸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妈的脸瞬间就白了。
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1家宴的地点，定在奶奶家。一张老旧的八仙桌，
坐满了人。奶奶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就是我叔叔林建军，旁边是婶婶。
右手边，是我爸林建国，我妈，还有我，林墨。桌上的菜很丰盛，是我妈一大早赶过来，
在厨房里忙活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成果。可此刻，没人有心思动筷子。奶奶那几句轻飘飘的话，
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七套房。老城区改造，奶奶家的老宅子，
一夜之间换来了七套崭新的电梯房，还有一笔不菲的现金补偿。这泼天的富贵，
砸得所有亲戚邻居眼都红了。林墨心里很清楚，为了这片老宅，我爸付出了多少。十年前，
老宅濒临倒塌，是爸妈拿出全部积蓄，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把房子重新翻修。
奶奶生病住院，是我爸跑前跑后，垫付医药费，日夜守在床前。叔叔林建军呢？
他只会带着水果来探望一下，说几句“妈你受苦了”的漂亮话，然后就借口工作忙，
匆匆离开。钱，他一分没出。力，他一分没尽。可是在奶奶眼里，小儿子就是心头肉，
是需要被捧在手心里的宝。大儿子，能干、稳重，就活该被牺牲，活该奉献。“妈，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妈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死死攥着桌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什么意思？”奶奶耷拉着眼皮，看都没看我妈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我的房子，
我想给谁就给谁，还需要跟你解释？”婶婶在一旁假惺惺地打圆场，“嫂子，你别生气，
妈也是心疼建军。我们家条件不好，你和大哥多担待点。”她嘴上说着担待，
眼角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叔叔林建军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闷声说：“哥，
嫂子，我会记着你们的好。”好一个“记着你们的好”。林墨差点气笑了。
用我爸妈应得的家产，来换一句空口白牙的感谢？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所有人的目光，
都聚焦在我爸林建国身上。他是家里的长子，一向是沉默的顶梁柱。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奶奶那张刻薄又理所当然的脸上。他的声音很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死水般的沉寂。“妈。”他开口了。
“既然您把七套房都给了建军。”“那以后，您的养老，也由建军一个人负责吧。”一句话。
满室皆惊。奶奶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碗碟都跟着跳了起来。她指着我爸的鼻子，
气得浑身发抖。“林建国！你这个不孝子！”“你是在威胁我吗？！”我爸没有说话，
只是站起身，拉起旁边同样震惊的我妈和林墨。“我们走。”他甚至没有再看奶奶一眼，
那张他孝顺了四十多年的脸。转身的瞬间，林墨看到，我爸的背影，决绝得像一座冰山。
身后，是奶奶气急败坏的尖叫，是叔叔婶婶虚伪的劝阻，乱成一锅粥。而我爸，
一步都没有停。2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我妈坐在副驾驶，肩膀一抽一抽的，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林墨坐在后排，从后视镜里，能看到我爸那张紧绷的侧脸，
像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知道，我爸的心，正在滴血。
几十年的付出，几十年的孝顺，在奶奶“你弟弟老实”的偏心面前，被碾得粉碎。
那不是七套房子的事。那是一颗被伤透了的心。“建国，我早就跟你说过！
你妈的心就是偏的！偏到胳肢窝了！”我妈终于忍不住，哭喊出声。“为了那个家，
你掏心掏肺！结果呢？人家把你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便牺牲，随便压榨的冤大头！
”“你弟弟结婚，我们出钱！”“你妈生病，我们出力！”“老房子翻修，是我们借的钱！
现在拆迁了，好处全让他林建军占了！凭什么！”句句血泪，字字诛心。这些话，
我妈憋了太多年了。我爸依旧沉默，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林墨的心也跟着揪紧。
他太清楚了，妈妈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从小到大，
他亲眼看着爸爸是如何维系着那个家。每次回奶奶家，爸爸妈妈总是大包小包，
买最好的补品，给奶奶塞生活费。而叔叔一家，永远是两手空空，来了就坐下吃饭，
吃完抹嘴就走。奶奶却总说：“建军工作忙，压力大，你们当哥嫂的，多体谅。”体谅？
谁来体谅我爸？车子在楼下停稳，我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别哭了。”他哑着嗓子说，“以后，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就这么算了？
”我妈不甘心。“不然呢？”我爸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跟她吵？跟她闹？有意义吗？
在她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建军不做什么都是对的。”这话说完，
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林墨知道，我爸不是算了。他是彻底死心了。就在这时，
我爸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建军。我爸看了一眼，直接按了挂断。
可那手机，像是催命符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我妈一把抢过手机，接了起来，开了免提。
“哥！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呢！妈都快被你气出心脏病了！
”叔叔林建军那充满委屈和指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你赶紧回来给妈道个歉！
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气！”我妈冷笑一声：“林建军，你妈有心脏病，
我老公的心就是铁打的？房子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连句道歉都要我老公出？”“嫂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分财产的时候，
怎么不说是一家人？现在要承担责任了，倒想起我们是一家人了？”“妈快不行了！
你们赶紧过来！”叔叔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无比真实。我爸皱了皱眉，
从我妈手里拿过手机。“在哪个医院？”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后，
叔叔才支支吾吾地说：“还没……还没去医院，就在家里躺着，喘不上气……”我爸的脸上，
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嘲讽。又是这一招。“林建军，从现在开始，妈但凡有任何头疼脑热，
你直接送医院。医药费、住院费，你找我要。”“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森然，
“我会派我的律师去核实每一笔费用的真实性。如果让我发现，
你们拿一张假发票来骗我一分钱……”“我们就法庭上见。”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我妈愣愣地看着我爸，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林墨也震惊了。
那个一向任劳任怨，对奶奶言听计从的父亲，这一次，是真的竖起了全身的刺。
3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我爸像是变了个人，话更少了，
但精神却似乎好了很多。他开始准时下班，会陪我妈去逛超市，
甚至还捡起了多年不碰的钓鱼竿，周末带着林墨去水库边坐上半天。
仿佛那个让他背负了半辈子的大家庭，彻底从他的世界里剥离了出去。但林墨知道，风暴，
正在酝酿。果然，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各种亲戚的电话，开始轮番轰炸。
先是三姑：“建国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那是你亲妈！你跟她置什么气？快回去看看吧，
老太太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接着是四舅：“你弟弟条件不好，
妈多照顾他一点也是应该的。你一个当大哥的，要有当大哥的样子，心胸要开阔！
”他们的话术出奇的一致，核心思想就是：你是大哥，你就该让着。钱财乃身外之物，
亲情最重要。我爸一概不接。我妈接了两次，直接怼了回去：“心胸开阔？
那让你家儿子把工作让给我家林墨，你开阔一个我看看？站着说话不腰疼！”怼完，拉黑。
一时间，我们在亲戚圈里的名声，臭不可闻。忘恩负义，不孝，为了钱六亲不认。
各种难听的帽子，都扣了上来。林墨听着都觉得可笑。这群亲戚，哪一个没受过我爸的恩惠？
谁家孩子上学、找工作，我爸没出过力？谁家急用钱，我爸没借过？现在，
他们却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爸口诛笔伐。人心，真是凉薄。电话轰炸不见效，
叔叔林建军换了策略。他开始在家族群里卖惨。今天发一张奶奶憔悴的躺在床上的照片，
配文：唉，娘想大儿子了。明天发一碗几乎没动过的白粥，配文：又没吃几口，愁人。
婶婶则在下面一唱一和，各种暗示我爸不孝，害得老人生病。群里的亲戚们也纷纷附和，
你一言我一语，对我爸进行公开审判。我爸早就退了群，眼不见为净。我妈气不过，
在群里发了一段话：“林建军，你这么孝顺，赶紧把妈接到你家去啊！七套房，
随便拿出来一套，请三个保姆24小时伺候都够了。天天在群里演戏给谁看？”然后，
我妈也被踢出了群聊。林“墨看着手机上的一切，只觉得荒诞。这哪里是家人，
分明是一群吸血的 leech。又过了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是奶奶。
她居然自己找过来了。那天是周末，我爸正在阳台上侍弄他的花草。门铃响起，
我妈从猫眼里一看，脸色都变了。“建国，你妈来了。”我爸浇水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
说：“让她进来吧。”奶奶不是一个人来的，叔叔和婶婶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
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进门，奶奶就捂着胸口，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
“建国啊……妈知道你还在生气……妈给你道歉，行不行？”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如果不是见识过她之前的嘴脸，林墨差点就信了。我爸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七套房，就当是妈借给建军的，等他以后条件好了，会还给你的。”奶奶继续她的表演。
“妈就你这么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叔叔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哥，
你别跟妈置气了。房子先放我这，以后肯定有你一份。”林墨听得想吐。先放你那？
放着放着就成你自己的了吧？我爸终于开口了，他指着门口：“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回吧。
”奶奶的脸色瞬间僵住。她没想到，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大儿子，这次竟然油盐不进。
她的调子立刻变了，声音尖利起来：“林建国！我好声好气地来给你道歉，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白养你这么大了！”“你今天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跟我回去！”“你要是不认，
以后就别想我再登你这个门！”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最恶毒的绑架。我爸看着她，
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好。”他就说了一个字。然后，当着他们的面，
缓缓关上了门。门外，传来奶奶不敢置信的咒骂和叔叔婶婶的惊呼。门内，一片死寂。
几天后，一封印着法院公章的挂号信，被送到了我家。奶奶，以“遗弃罪”的名义，
将我爸告上了法庭。她要求我爸，必须履行赡养义务，每月支付给她五千元的赡养费。
4收到法院传票的那一刻，我妈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做！
”“她这是要彻底毁了你啊！建国！”在普通人的观念里，
被亲生母亲以“遗弃”的罪名告上法庭，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能让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污点。林墨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知道，奶奶这一招，又准又狠。
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法律，她要的是舆论，是用“不孝”这把刀，把我爸钉在耻辱柱上，
逼我爸就范。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爸的反应，平静得可怕。他仔细地看了一遍传票，
然后，把它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信封。“挺好的。”他淡淡地说。“什么挺好的？
”我妈急了，“你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让法律来评判，总比让那些亲戚的口水来评判，
要公平得多。”我爸看着我妈和林墨，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件事，
必须有一个了断。”他不再逃避，不再沉默。他决定，正面迎战。第二天，我爸就请了假，
去找了律师。那是一位看起来很精干的中年男人，姓王。王律师听完我爸的陈述，
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了几个关键问题。“林先生，您母亲名下的七套房产，
是已经完成过户手续，全部登记在您弟弟林建军名下了吗？”“是的。”我爸点头，
“拆迁协议签完，房本下来的时候，就直接写的他的名字。”“那么，这些年来，
您对您母亲的赡养，主要以什么形式？有相关的证据留存吗？”这个问题，
让我爸陷入了沉默。一旁的我妈开了口：“证据？我们照顾自己妈，还要留什么证据？
每个月给的生活费都是现金，她生病住院的单子……谁会想到留着那些东西啊！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中国式家庭的付出，往往是润物细无声的，是情感的，
是很难用冰冷的证据去量化的。王律师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就比较棘手了。在法庭上，
法官只看证据。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您已经尽了主要的赡养义务，
而您母亲又确实没有了收入来源，那么法院判决您支付赡养费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妈的脸色又白了。“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我爸一直没说话，
他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林墨突然想到了什么。“爸，妈，你们记不记得，
十年前我们家翻修老宅子的事？”我爸和我妈都愣了一下。“那时候，为了凑钱，
我们是不是把家里的一套小房子卖了？然后还找大舅借了五万块钱？”林墨提醒道。
我爸的眼睛猛地一亮！“对！我还给他写了借条！”“还有，”林墨继续说，
“奶奶前几年做心脏搭桥手术，那笔手术费不是小数目，当时是刷的您的信用卡吧？
信用卡的账单可以查到吗？”“还有您每个月给奶奶的生活费，虽然是现金，
但您是不是习惯在每个月一号，从固定的那张工资卡里取一笔整数出来？
”林墨一条一条地分析着。他学的是金融，对数字和痕迹天生敏感。我爸和我妈被他点醒，
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对对对！银行流水！可以去打银行流水！”“还有那些住院的单子，
我去医院的档案室，看看能不能把底根调出来！”“还有翻修老宅的施工合同，
上面签的是我的名字！”父子俩的思路，在这一刻完全合拍。他们不再是受害者，
而是变成了寻找真相的侦探。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全家总动员。我爸负责跑银行和医院，
我妈负责翻箱倒柜，寻找一切可能留存的票据和合同。
林墨则负责将这些零散的“碎片”进行整理、归类，做成清晰的表格。
当所有的证据摆在王律师面前时，连他都感到了惊讶。那是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里面有：长达十年的银行流水，清晰地标注出每个月固定日期的取款记录。
心脏搭桥手术的信用卡支付账单，以及医院出具的费用清单复印件。
老宅翻修的施工合同、材料采购发票，总金额高达二十多万。
甚至还有几张叔叔林建军手写的借条，是他前几年做生意、买车时向我爸借的钱，至今未还。
王律师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上的表情从凝重，慢慢变成了轻松，最后，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微笑。他合上文件夹，看着我爸。“林先生，您放心。”“这场官司，
我们不仅不会输。”“而且，会赢得非常漂亮。”5开庭前，法院组织了庭前调解。
地点在法院的调解室，一个气氛严肃的小房间。林墨陪着爸妈一起出席。当他们推门进去时，
奶奶、叔叔和婶婶已经坐在了对面。几天不见，奶奶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但眼神里的那股怨气和势在必得，却丝毫未减。叔叔和婶婶一左一右地护着她，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愤。看到我们进来，奶奶的律师，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
率先发难。“林建国先生，你的当事人作为人子，将亲生母亲逼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于心何忍？”我爸还没说话，王律师就笑了。“张律师，我们今天是来调解的，
不是来开伦理批判大会的。这种诛心之论，还是留到法庭上再说吧。”一句话，
就把对方的攻势堵了回去。调解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看起来很和善。
她先是常规地劝说了一番，无非是“家和万事兴”、“血浓于水”之类的套话。然后，
她看向我爸：“林先生，你母亲年事已高，没有了生活来源，你作为儿子，
于情于理都应当尽赡养义务。每月五千元的赡养费，你是什么意见？
”奶奶立刻接话：“五千块，一分都不能少！我养他那么大，他给我这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叔叔也在一旁点头：“是啊，我哥条件好，不差这点钱。”我爸始终没有说话，
他把决定权完全交给了王律师。王律师清了清嗓子，没有直接回答赡养费的问题，
而是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个厚厚的文件夹。啪。文件夹被放在调解桌的中央，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谈未来的赡养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回顾一下，
我的当事人林建国先生，在过去几十年里，已经尽了哪些‘赡养义务’？
”王律师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打开文件夹，将第一页的复印件，
推到了调解员和奶奶的面前。“这是十年前，林老太太所住老宅的翻修合同及付款凭证，
总计二十三万七千元，全部由我的当事人林建国先生一人承担。”奶奶的脸色微微一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