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凤仪宫殇,毒酒断肠
苏锦璃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凤纹帐顶,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曾几何时,这是她无上荣光的象征。
而今,这凤凰却似困于囚笼,正如她一般。
喉间火烧般的灼痛让她忍不住咳嗽,却惊觉自己连咳嗽的力气都己消失殆尽。
“娘娘,您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虚伪的关切。
苏锦璃艰难地偏过头,看见她的贴身宫女翠儿正站在床前,眼神闪烁,手中端着一盏白玉酒杯。
翠儿,这个她从相府带进宫,待之亲如姐妹的人。
殿内烛火摇曳,将“凤仪宫”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映照得忽明忽暗。
这是皇后寝宫,大周朝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至尊之地。
为了助萧铭夺得帝位,她呕心沥血,铲除异己,甚至不惜动用外祖父家留下的、那不容于世的医毒秘术,染脏了自己的手,只为他许下的“一世一双人”的江山共享之诺。
如今,他登基刚满三月,这凤仪宫竟己成了她的炼狱。
“……”她想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水…翠儿…”翠儿却没有动,只是端着那杯酒,脸上的悲悯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娘娘,陛下吩咐了,您…您该上路了。”
上…路?
两个字,如惊雷炸响在苏锦璃耳边,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三日前,御林军突然包围凤仪宫,以“巫蛊厌胜,诅咒圣上”的罪名将她囚禁于此。
她不信,那个曾握着她的手,说“锦璃,若无你,朕得这江山也无趣”的萧铭会如此待她。
她等他来,等他查明真相,等他还她清白。
她等来的,是一杯毒酒。
“不…不可能…”她用尽力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西肢软绵无力,显然早己被下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陛下…陛下不会…我要见陛下!
我要见萧铭!”
声音破碎,却带着濒死困兽般的凄厉。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夜风裹挟着冷雨的气息卷入,吹得烛火一阵乱晃。
明黄色的袍角映入眼帘,刺得她眼睛生疼。
他来了。
萧铭,她倾尽所有去爱、去辅佐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殿门口,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如昔,只是那双曾盛满柔情蜜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冰封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身着绯色宫装、腹部微微隆起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娇美,眉眼间与苏锦璃有三分相似,却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态。
苏月柔!
她那个惯会做戏、表面与她姐妹情深,背后却屡屡给她使绊子的庶妹!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穿着妃嫔的服制!
那隆起的腹部…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苏锦璃,让她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姐姐,”苏月柔怯生生地开口,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手却紧紧挽着萧铭的手臂,像是在宣示***,“您…您就别让陛下为难了。
安心去吧,陛下会念在往日情分,给您留个全尸的。”
往日情分?
全尸?
苏锦璃死死地盯着萧铭,忽略掉心口那凌迟般的剧痛,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
萧铭,告诉我为什么!
为你,我算计朝堂,周旋于虎狼之间;为你,我亲自调配毒药,替你清除登基路上的障碍;为你,我苏家倾尽全族之力,父亲兄长至今仍在边关为你戍守!
你曾发誓,此生绝不负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血泪的控诉,在这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萧铭眉头微蹙,似乎厌烦了她的嘶吼。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苏月柔的肚子,动作温柔至极,却对床上气息奄奄的结发妻子毫无怜惜。
“为什么?”
萧铭终于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苏锦璃,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朕害怕。
你能用医救人,更能用毒杀人于无形。
这后宫,这朝堂,有多少阴私是经你的手?
你知道得太多,手段也太厉害,朕如何能安心留你在身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却依旧惊人的容颜,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狠厉取代:“更何况,你苏家权倾朝野,手握重兵,朕这龙椅,坐得不安稳啊。”
苏锦璃的心一寸寸沉入冰窖。
原来如此!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他忌惮她的能力,忌惮苏家的权势!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的皇后,而是一个温顺听话、母族毫无威胁的傀儡!
“那她呢?!”
苏锦璃猛地指向苏月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个***!
她又比我好在哪里?
她苏家庶女的身份,能帮你稳固朝堂吗?!”
苏月柔像是被吓到,往萧铭怀里缩了缩,泫然欲泣:“陛下…”萧铭立刻将她护得更紧,看向苏锦璃的目光充满了不耐与嫌恶:“柔儿温柔善良,心思单纯,从不干涉朝政。
更何况,”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堪称温柔的意味,“她怀了朕的骨肉。
朕的第一个孩子,绝不能有一个身负污名的嫡母。”
孩子…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苏锦璃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喉头腥甜,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出来,染红了明黄色的锦被。
原来,在她为他殚精竭虑、熬干心血的时候,他早己和她最厌恶的庶妹暗通曲款,连孩子都孕育了!
她突然想起,半年前,苏月柔曾以“陪伴姐姐”为名,在王府小住过一段时日。
那时萧铭总是很忙,她却傻傻地以为他是在为大事操劳…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污名?
哈哈哈哈!”
苏锦璃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带着无尽的嘲讽,“萧铭!
你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
没有我苏锦璃,没有我苏家,你早就死在当年的夺嫡之争里了!
你这龙椅上沾了多少肮脏的血?
你如今倒来嫌我手脏?
论狠毒,我岂及你万分之一!”
萧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难看。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他厉声喝道,彻底失去了耐心,“翠儿!”
翠儿身子一颤,不敢看苏锦璃的眼睛,端着酒杯逼近。
“姐姐,您就喝了吧,少受些苦楚。”
苏月柔柔声劝着,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恶毒的快意,“妹妹会求陛下,善待苏家其他人的。”
“其他人?”
苏锦璃猛地抓住最后一线希望,看向萧铭,“我父亲兄长…”萧铭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苏相结党营私,苏少将军边关失利,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朕己下旨,苏家…满门抄斩,就地正法。
算算时辰,边关的圣旨,也该到了。”
轰——!
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崩塌。
苏锦璃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碎裂、崩塌、化为齑粉。
父亲…兄长…那个总是板着脸却偷偷给她带糖人的父亲,那个笑着说“妹妹别怕,哥哥永远护着你”的兄长…苏家上下百余口…都是因为她!
都是她瞎了眼,错信了这豺狼之心,将整个苏家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尽的悔恨、滔天的恨意如同毒焰,瞬间将她吞噬。
“萧铭!
苏月柔!
你们不得好死!”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目眦欲裂,血泪纵横,“我就算化作厉鬼!
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我要你们生生世世,永堕地狱——”翠儿趁机上前,死死捏住她的下颌,将那杯鸩酒粗暴地灌了进去。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随即化作焚心蚀骨的剧痛,疯狂地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萧铭冷漠地看着她痛苦地蜷缩,挣扎,最后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
苏月柔假意埋首在他怀中,肩膀微颤,仿佛不忍目睹,嘴角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起一抹胜利者扭曲的微笑。
意识彻底模糊前,苏锦璃听到萧铭冰冷的声音做最后的宣判:“传朕旨意,皇后苏氏,德行有亏,嫉恨成性,行巫蛊之术诅咒朕与皇嗣,罪无可赦,畏罪自尽。
念其曾有功于社稷,保留其后位名号,按礼制…草草下葬即可。”
草草下葬…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愿给她。
好一个…曾有功于社稷!
恨!
好恨!
若有来生!
若有来世!
萧铭,苏月柔,我苏锦璃对天起誓,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加诸在苏家身上的痛苦,千倍!
万倍!
奉还!
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凝聚成最后一股力量,几乎要冲破躯体的束缚。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的瞬间,她仿佛听到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模糊的、撕心裂肺的悲鸣,像极了沙场失主的孤狼…不知是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