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天蜷缩在一堆干草上,身上只盖着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麻衣,冰凉的空气顺着门缝钻进来,让他下意识地往干草深处缩了缩。
他今年刚满八岁,瘦小的身子骨在宽大的麻衣里晃荡,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要单薄许多。
柴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干草的气息,角落里堆着半垛没劈完的柴火,斧头孤零零地靠在木墩旁,刃口上还沾着些许木屑。
秦浩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点草屑,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吱”声,那是长期营养不良和劳作留下的痕迹。
他记得昨天傍晚,周鸿带着几个堂兄把他堵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抢走了他好不容易从后山采来的半篓草药。
那些草药是他打算拿到镇上的药铺换几个铜板,买点糙米回来的——他娘的咳嗽又加重了,家里连熬药的柴火都快没了。
“野种就是野种,还想学人采药换钱?”
秦鸿嚣张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秦家的地盘上,哪有你这种卑贱东西的份!”
秦浩天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秦家的子孙,秦鸿他们就能穿着干净的丝绸衣裳,每天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听族里的长辈讲修仙的入门心法,而他和娘只能住在这漏风的柴房里,靠他打柴、采药勉强糊口。
他娘说,他爹是秦家的三长老,当年在一次外出历练时救了被妖兽围困的娘,两人暗生情愫,才有了他。
可爹回到家族后,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们母子。
族里的人都说娘是外面来的野女人,身份低微,不配进入秦家的正门,连带着他这个孩子,也成了众人眼中的耻辱。
“浩天,醒了吗?”
门外传来娘虚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秦浩天连忙应声:“娘,我醒了,这就来。”
他麻利地从干草堆里爬起来,叠好那件破旧的麻衣——这是他唯一能穿出门的衣服了。
走到柴房门口,他轻轻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冷冽的晨风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院子里,一个瘦弱的妇人正站在灶台边忙碌着,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遮住了眼角的细纹。
她就是秦浩天的娘,柳氏。
“娘,您怎么又起来了?
不是让您多歇会儿吗?”
秦浩天快步走过去,扶住柳氏的胳膊。
柳氏回过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苍白:“娘没事,煮点稀粥,你吃完了还要去后山砍柴呢。”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每说一句话都带着轻微的咳嗽。
“娘,我不饿,您把粥喝了吧,您昨天咳了一晚上,得补补身子。”
秦浩天看着锅里几乎清可见底的稀粥,心里一阵发酸。
那里面只有寥寥几颗米粒,更多的是野菜碎末。
“傻孩子,娘是大人,耐得住饿,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怎么能不吃?”
柳氏摸了摸秦浩天的头,她的手很凉,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茧子,“快,趁热喝了。”
秦浩天知道娘的脾气,犟不过她,只好端起那碗稀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粥很淡,几乎没有什么味道,野菜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但他却喝得很认真。
这是娘辛辛苦苦为他做的,每一口都凝聚着娘的爱。
喝完粥,秦浩天拿起墙角的柴刀和扁担,对柳氏说:“娘,我去后山了,中午就回来,您在家好好歇着,别累着。”
“去吧,路上小心点,别去太深的地方,听说最近后山不太平,有野兽出没。”
柳氏叮嘱道,眼神里满是担忧。
“知道了娘。”
秦浩天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秦家的大门。
秦家坐落在青石村的中央,是村里最大的院落,青砖黛瓦,院墙高耸,与周围低矮的土坯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浩天从侧门走出去,尽量避开正院的方向,他不想再看到那些鄙夷和嘲讽的目光。
清晨的青石村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带着露水的清新。
偶尔有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从身边经过,看到秦浩天,大多是面无表情地走开,只有几个相熟的老人会对他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秦浩天低着头,快步走向村后的山路。
后山是青石村村民赖以生存的地方,里面有柴火、野菜,运气好的话还能打到一些小动物。
但对于秦浩天来说,后山不仅是他获取食物的来源,更是他唯一能找到片刻安宁的地方。
山路崎岖,两旁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蔓延上来。
秦浩天却毫不在意,他的脚步轻快而稳健,这几年的砍柴生涯,让他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山脚附近砍柴,而是朝着更深的山林走去。
昨天被秦鸿抢走的草药让他损失惨重,他必须找到一些更值钱的东西,才能给娘治病,才能让他们母子熬过这个冬天。
越往山里走,树木越发茂密,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间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偶尔还有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嘶吼,让人心里发毛。
但秦浩天却很镇定,他知道哪些地方有危险,哪些地方可能有收获。
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路边的植物,希望能找到一些珍贵的草药。
突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棵老松树下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朵紫色的小花,花瓣呈五角星状,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艳。
“这是……紫心草?”
秦浩天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曾在一本破旧的草药书上见过这种草的图画,书上说,紫心草是炼制疗伤丹药的辅材,虽然不算特别稀有,但在镇上的药铺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铲子,轻轻地将紫心草周围的泥土挖开,生怕伤到它的根部。
紫心草的根须很细,一旦受损就会影响药效。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他才将整株紫心草完整地挖了出来,用几片干净的叶子包好,放进怀里。
有了这个收获,秦浩天的心情好了许多,脚步也更加轻快了。
他继续往山里走,希望能有更多的发现。
不知不觉中,他己经走到了平时很少涉足的区域,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藤蔓缠绕,几乎遮住了天空。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嘶嘶”声传入耳中。
秦浩天心里一紧,连忙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很奇怪,不像是他平时听过的任何一种动物的叫声。
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棵巨大的古树下面,一条水桶粗细的青蛇正盘踞在那里,它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色,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而在青蛇的对面,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瑟瑟发抖,它的一条后腿被青蛇的尾巴缠住了,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小狐狸的眼睛很大,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它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哀鸣,试图挣脱青蛇的束缚,但显然是徒劳的。
青蛇吐着分叉的舌头,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狐狸,似乎在欣赏它的挣扎。
秦浩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经常在山里走动,但也只是遇到过一些小野兽,像这样巨大的青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知道,这条青蛇绝对不是他能对付的,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他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但看到小狐狸那双绝望的眼睛时,他的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他想起了自己和娘在秦家的处境,那种无助和绝望,和眼前的小狐狸是多么的相似。
“不能就这么走了。”
秦浩天咬了咬牙。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危险,但他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小狐狸被青蛇吃掉。
他环顾西周,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石头的边缘很锋利。
他灵机一动,悄悄地走过去,拿起石头,紧紧地握在手里。
青蛇似乎还没有察觉到秦浩天的存在,它的注意力全在小狐狸身上。
它缓缓地收紧尾巴,小狐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就是现在!
秦浩天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石头朝着青蛇的头部扔了过去。
他的准头不算太好,石头没有首接砸中青蛇的眼睛,而是砸在了它的鳞片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虽然没有对青蛇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是让它吃了一惊。
它猛地抬起头,凶狠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秦浩天,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秦浩天知道自己己经暴露了,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青蛇被彻底激怒了,它松开缠住小狐狸的尾巴,庞大的身躯像一道青色的闪电,朝着秦浩天追了过来。
巨大的身躯在林间穿梭,撞得树枝“噼啪”作响,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秦浩天拼命地往前跑,他的心脏“砰砰”首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记忆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
脚下的石子硌得他脚生疼,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不断向前。
不知跑了多久,他的体力渐渐不支,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身后的“嘶嘶”声和树枝断裂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追了上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身体失去了平衡,朝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
“啊——”秦浩天发出一声惊呼,身体在斜坡上不断翻滚,撞到了无数的石头和树木,剧痛从全身传来,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青蛇追到斜坡边,看着滚下去的秦浩天,在原地盘旋了几圈,似乎有些犹豫。
最终,它还是没有追下去,转身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而在秦浩天滚下去的斜坡底部,一个被茂密藤蔓掩盖的山洞入口,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