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脸上扑了层薄粉,把验尸用的银针藏进发髻,又往袖里塞了块浸过醋的帕子——回春堂那股子药味太冲,得防着有人下***。
苏小远蹲在院门口啃馒头,见她出来,忙把短刀往腰带里掖了掖:“师姐,我扮你表弟成不?
就说你咳了半月,周老板义诊,特来讨药。”
“成。”
苏晚照摸了摸他后颈的旧疤——这是三年前他为她挡醉汉砸来的酒坛留的,“记得少说话,盯着药柜第三层。”
回春堂的门刚开,药香就裹着寒气扑出来。
周厉穿件月白棉袍,正用鸡毛掸子扫柜台,抬头见人,眼尾先弯了:“两位是来看诊?
今日义诊,分文不取。”
苏晚照捂住嘴咳嗽,指节捏得发白。
苏小远忙扶她:“我表姐咳得睡不着,大夫开的药都不管用。”
“不妨事。”
周厉绕过柜台,指尖在她腕上搭了搭,“是肺燥。
我这有新制的枇杷膏,掺了青竹沥,最是润喉。”
他转身开药柜,木抽屉拉开时,苏晚照瞥见第三层最里角摆着个青瓷瓶——和她在柳月指甲缝里发现的碎瓷片纹路一模一样。
“小远,帮我拿帕子。”
她低唤一声。
苏小远立刻掏帕子,趁周厉转身取药,她的指尖快速扫过那青瓷瓶边缘——瓶口沾着点浅青色药粉,混着竹香。
后院突然传来动静。
周厉猛地抬头,笑容僵在脸上。
苏晚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根处闪过个穿黑布短打的身影,腰间挂着串铜铃,风一吹,丁零当啷响得人心慌。
“是我家帮工,送药材去晒场。”
周厉把枇杷膏塞进苏小远手里,“拿回去每日两次,三日后准好。”
出了门,苏晚照攥着帕子的手首抖。
帕角包着的药粉在晨光里泛着幽青,和她在柳月七窍里刮出的毒素,颜色分毫不差。
谢清尘是在城南老茶馆听到消息的。
茶博士擦桌子时随口说:“回春堂这周进了三车马钱子,那玩意儿毒得很,周老板说要制驱虫药,谁信啊?”
他摸出半块碎银压在茶盏下,僧鞋踩得青石板嗒嗒响。
回春堂后墙爬满老藤,他借着力跃上瓦檐,正看见两个黑布短打在搬木箱——箱缝里漏出截竹管,和他在老猎户指甲缝里找到的竹屑,纹路一模一样。
“谁?”
其中一人突然抬头。
谢清尘旋身躲进瓦沟,僧袍被瓦片刮出道口子。
他听见脚步声逼近,指尖扣住屋檐下的铜铃,等那人探出头,猛地一拽——铜铃哐当坠地,惊得院里的鸡扑棱乱飞。
“野猫!”
有人骂了句。
谢清尘趁机翻上邻院的枣树,见那两人骂骂咧咧捡起铜铃,箱盖掀开时,他瞥见箱底刻着个“谢”字——和他怀里木牌上的刻痕,深浅都像出自同一把刀。
苏晚照把药粉倒在验尸台上。
银针扎进去,针尖立刻泛起青黑。
她又取出柳月的胃内容物,用醋调开,两种液体混在一起,腾起股新竹抽芽时的腥甜——和谢清尘在老猎户尸体旁闻到的,一模一样。
“青竹散。”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十年前谢家灭门案的卷宗在她脑子里翻涌,她娘留下的半块玉佩从袖里滑出来,刻着的半株青竹,和药粉里的纤维纹路,严丝合缝。
林捕头来的时候,她正对着户籍册发怔。
“你要的十年前仆役后代名单。”
他把一叠旧纸拍在桌上,“要不是你破了张娘子的案子,我才不给你看这玩意儿。”
苏晚照翻得很快。
张娘子的爹,李二牛的娘,柳月的祖父……名字后面都跟着一行小字:原谢家三等仆役。
最后一页是她自己的名字,苏晚照,养父苏远,备注栏里写着:拾于青竹山脚,襁褓内有半块青竹玉佩。
她的手开始发抖。
窗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谢清尘站在雨里,僧袍上沾着枣叶:“苏姑娘,我有话要讲。”
两人隔着验尸台对视。
谢清尘摸出怀里的竹管:“这是谢家秘药青竹散的容器,除了长老,没人知道配方。”
苏晚照捏紧半块玉佩:“死者都是谢家仆役后代,我……我在回春堂后院,看见箱子上刻着谢家标记。”
谢清尘打断她,“周厉,可能知道当年的事。”
雨越下越大。
苏小远蹲在巷口的伞铺檐下,望着回春堂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他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师姐今天在药铺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周厉给的枇杷膏里,沉底的药渣泛着青。
他得去查查,这药,到底要人命还是救命。
林捕头的手下巡夜经过时,只看见个青布身影拐进了出城的小路。
雨幕里,那人的脚步很急,像要去赴什么急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