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早上七点会打开它,按剂量倒出药片,像执行一场精准的仪式。
案发前一天,他倒药时手滑了。
白色的降压药滚落在地,混进了旁边一个没有标签的药瓶里。
那瓶子里装着白色的小药片,和降压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张敬山蹲下身捡药,指尖触到瓶身时,突然停住了——这瓶药,是他十年前从医院带回来的。
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阳光也像今天这样刺眼。
手术室的灯灭了,他摘下口罩,看到监护仪上的首线,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病人是木器厂的老郑,和老周是师兄弟,手术前还笑着说要请他喝酒。
“张医生,剂量没错啊。”
护士拿着用药单,声音发颤。
张敬山没说话,他盯着手术台上的老郑,突然想起早上查房时,老周来探望过,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在病房里待了足足十分钟。
后来他才知道,老郑发现了老周偷偷变卖厂里木料的事,正要去举报。
那天晚上,老周找到他,塞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
“张大夫,人都死了,多说无益。”
老周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块没化的糖,“这事传出去,对你我都没好处。”
张敬山把信封推了回去,却留下了那瓶药——秋水仙碱,治疗痛风的药,剂量稍大就会引发呼吸衰竭,混在降压药里,神不知鬼不觉。
他原本以为永远用不上,首到上周,老周拿着一张泛黄的处方单找到他。
“张大夫,你说这单子要是交到医院,会怎么样?”
老周晃着手里的纸,笑得一脸得意,“老郑死的那天,你给他用的药,好像超标了吧?”
张敬山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看着老周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这人像块腐烂的木头,早就该被劈成柴火。
案发当晚,他敲开了老周的门。
“周老哥,血压怎么样?
我给你带了新的降压药。”
他举着药盒,笑得温和。
老周让他进了屋,书房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桌上摆着个搪瓷杯,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还是张大夫你贴心。”
老周接过药,却没吃,反而从抽屉里拿出个账本,“你看这个,十年前你那点‘辛苦费’,我可都记着呢。”
张敬山的目光落在账本上的字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看到桌上的搪瓷杯,想起自己口袋里的药瓶,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了出来。
“喝口茶吧,润润喉。”
他端起茶杯,递到老周面前。
老周没防备,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咂咂嘴说:“这茶有点苦。”
“可能是放久了。”
张敬山笑着,看着老周的脸慢慢变得苍白。
秋水仙碱起效很慢,足够他从容离开——他原本是这么计划的。
但老周突然捂住胸口,指着他说:“你……你下药?”
挣扎中,老周碰倒了桌上的台灯,玻璃罩“哐当”一声碎在地上。
张敬山慌了,他看到老周伸手去抓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顺手抓起了桌角的木工凿子——那是老周用来敲核桃的,磨得锋利无比。
“咚”的一声闷响,老周倒了下去。
张敬山瘫坐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比雷声还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突然想起什么,拖着老周的尸体往顶楼走——老周有恐高症,把他放在露台,谁都会以为是意外坠楼。
路过西楼时,他听到楼梯间有响动,赶紧躲进消防通道。
黑暗中,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老周家跑出来,手里攥着个东西,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
是吴昊。
他刚才在屋里,肯定听到了动静。
张敬山摸了摸口袋里的碎镜片——那是刚才和老周挣扎时,打碎的吴昊的眼镜片,不知怎么沾在了自己的袖口上。
他把镜片扔进楼梯拐角的垃圾桶,快步上了顶楼。
雨打在露台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他把老周的尸体靠在围栏上,伪造了失足坠落的假象,然后撬坏门锁,擦掉指纹,像个幽灵一样溜回了家。
回到家时,药箱的门还开着。
他把那瓶秋水仙碱塞到最底层,上面压了几本厚厚的医学书。
窗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他看着楼下红蓝交替的光,突然想起老郑临死前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