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太盛,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香槟塔折射着无数碎金,流淌在觥筹交错之间。空气里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醇厚气息与顶级食材的香气混合发酵,构成了一种名为“上流”的独特气味。林宇站在场中,如同众星捧月,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指尖优雅地捏着杯脚。
“林总,幸会!您对东南亚稀土配额那事的预判,真是神了!”一个顶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挤过来,红光满面,“我们几个老家伙还在观望,您已经吃下了大头,现在价格翻着跟头涨!这眼光,不服不行!”
林宇微微颔首,笑容谦逊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王总过奖,运气罢了。做生意嘛,胆子大一点,脚步快一点,总没错。”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落入周围几人的耳中。这就是他的天赋,一种近乎直觉的商业嗅觉,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最细微的商机风向;更重要的,是他与生俱来、仿佛能点石成金的“人脉天赋”——再陌生的人,三两句话后,也能生出几分亲近与信任。短短几年,他就是靠着这两样,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成为今天这个让满场衣冠楚楚者都争相恭维的“林总”。
“林总太谦虚了!”另一位妆容精致的名媛掩口轻笑,“我父亲常说,跟您合作,最是痛快,又稳又准!听说您最近又拿下了城西那块地?眼光独到啊!”
“是啊是啊,林总,上次那个项目,多亏您引荐了张局,不然我们真是跑断腿也找不到门路!”更多的赞誉涌来,带着真心实意的佩服,也掺杂着***裸的讨好。
林宇游刃有余地应酬着,举杯、微笑、寒暄,每一个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他早已不是那个初入名利场、连刀叉都拿不稳的毛头小子。昂贵的定制西装贴合着他挺拔的身材,腕间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成功了,用世俗定义的一切标准——财富、地位、影响力。他拥有了普通人几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东西。
然而,当又一波恭维涌来,眼神扫过那些或艳羡或谄媚的脸孔时,林宇心头却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疲惫。他端起香槟杯,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不起半分波澜。这满堂的喧哗与赞誉,像一层华丽的金粉,涂抹在表面。粉饰之下是什么?他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冰冷的铂金触感刺了他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金粉之下,是另一重冰冷刺骨的现实。
夜已深沉,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顶级豪宅区的地下车库。引擎熄灭,死寂瞬间吞没了车厢。林宇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车库顶灯苍白的光线打下来,照亮他脸上酒场笑容褪去后留下的淡淡倦意。他走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发出轻微的回响,显得格外孤清。
指纹解锁,厚重的实木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是中央空调精准调控的恒温空气,带着一丝高级香薰的冷冽味道,奢华却毫无生气,如同博物馆里精心保存的标本。
客厅巨大得近乎空旷。意大利顶级沙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昂贵的艺术品点缀在墙上。一切都完美得像样板间,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家的温度。
苏悦穿着丝质睡袍,蜷在沙发一角,巨大的平板屏幕映亮了她精致的侧脸。她正追着一部当红的韩剧,屏幕里的男女主角在樱花雨中深情相拥。听到林宇进门的动静,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在屏幕上轻划,切到了下一集。仿佛进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林宇脱下外套,习惯性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试图靠近那份疏离的暖意。“还没睡?”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苏悦这才微微侧过脸,视线却并未真正落在他身上,只在他身上昂贵的西装料子上极快地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回到屏幕上。“嗯。”一个单音节,冷淡得像冰珠落地。
林宇伸出手,想握住她搁在沙发上的手。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苏悦就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抽回,顺势拂了拂他刚才碰到的袖口位置,动作自然得像是要拂去一丝灰尘。
林宇的手僵在半空,心一点点沉下去。那细微的动作,比任何恶语都更伤人。又是这样。无论他在外面如何叱咤风云,回到这个耗费巨资打造的“家”,在苏悦面前,他似乎永远带着洗不脱的烙印——“暴发户”。这三个字像无形的荆棘,缠绕在他与她之间。
“晚上……吃得怎么样?”林宇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试图寻找话题。
苏悦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张太太组了个局,法国空运的生蚝配香槟王,还行吧。”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话锋一转,那审视的目光又落回林宇身上,“你呢?今天这酒会又喝了不少吧?身上一股子酒气,还有……那种味道。”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嫌弃,仿佛他身上沾染了什么不洁的气息。
林宇微微一窒。他身上的味道,是名利场的气息,是成功者聚集的地方必然散发的混合味道。在她看来,却如此不堪。他想起酒会上那个恭维他的名媛身上价值不菲的香水味,苏悦身上也有类似的冷香,那味道是“上流”的象征。而他身上沾的,只是“暴发户”的酒气。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向餐厅。巨大的餐桌上,保姆早已按照苏悦的吩咐,单独给他留了一份精致的晚餐:烤得恰到好处的牛排、新鲜的沙拉、一碗汤。摆盘依旧考究,却透着例行公事的冰冷。林宇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刀叉。金属碰撞在昂贵的骨瓷盘上,发出清脆却孤寂的声响。
餐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咀嚼的声音。巨大的空间像一个精美的牢笼。
眼前精致的食物失去了味道,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拉回从前。他想起大学时代,苏悦是当之无愧的校花,身边永远不乏追求者,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家境优越、风度翩翩的李轩。那时的林宇,家境贫寒,沉默寡言,像一颗不起眼的尘埃。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苏悦和李轩出双入对,看着她为李轩的笑容而绽放光彩。
后来呢?记忆的碎片翻滚着。是李轩出国前夕,毫无征兆地甩了苏悦,理由轻描淡写又冷酷无情——“玩玩而已,别当真”。苏悦的世界崩塌了。林宇记得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女生宿舍楼下站了四个小时,浑身湿透,才等到失魂落魄、哭得几乎脱力的苏悦。他把伞全部倾斜到她头顶,自己淋成了落汤鸡,笨拙地递上温热的牛奶和面包,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别哭…会好的…真的会好的…” 那是他全部的表达。
再后来,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实习的公司里听到两个高管低声讨论一个被搁置的小项目——一个关于新型节能材料的技术专利,当时几乎无人看好。但林宇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尖叫:这是个机会!巨大的机会!他用尽所有积蓄,又咬牙借遍了能借的亲戚朋友为此遭受了无数白眼和嘲讽,甚至抵押了老家的房子,以低得可怜的价格接盘了那个项目。没人理解这个穷学生的疯狂举动。苏悦那会儿刚被李轩抛弃,处于人生低谷,也许是被他这股破釜沉舟的傻劲打动,也许只是需要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慰藉,在他啃着干馒头熬夜研究技术参数的时候,她曾给他送过一次宵夜,说了一句:“你…加油。” 就是这句话,成了他黑暗里唯一的火种。他凭着那股狠劲和一点天生的直觉,硬生生把那块无人问津的“废料”,打磨成一块光芒四射的“金子”。第一桶金就这样掘到。之后,他的“人脉天赋”开始觉醒,如同开挂,事业一路狂飙突进。
求婚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他笨拙地拿出那枚倾尽当时所有积蓄买的钻戒,紧张得手心冒汗,话都说不利索:“苏悦…我…我现在有能力给你好的生活了…嫁给我…好不好?我会…会一辈子对你好!” 苏悦看着那枚在当时的他看来已是天价的钻戒,又看看他因紧张而涨红的脸,沉默了很久。最终,她点了点头,泪水滑落。林宇当时以为那是幸福的泪水。后来才慢慢品出,那泪水里,或许更多的是对现实的妥协、对过去的告别,还有一层她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的、深埋心底的优越感——即使嫁给了他这个“暴发户”,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下嫁”。这份优越感,如今化作无数根细小的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他。
“这酒配鱼子酱太冲,下次换勃艮第吧。”苏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倚在餐厅门口,语气淡淡地评论着桌上林宇顺手从酒会带回的一支名庄红酒。她甚至没尝一口,仅仅看着酒标就下了定论。这是她习惯性的评判,从衣着、用品到社交圈层,她似乎总在用一套无形的、属于她心中那个“真正上流”的标准来衡量林宇所拥有的一切,并总能精准地找出其中的“不足”。
林宇放下刀叉,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她:“知道了。”声音有些发干。
就在这时,苏悦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是特别设置的,一段清脆的钢琴曲。
苏悦几乎是瞬间转身,快步冲回客厅。她的动作太快,带着一种林宇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急切,甚至有一丝慌乱。她抓起手机,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就立刻接通,声音是刻意的压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