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城的清晨总是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薄雾如纱般笼罩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沈清歌推开"醉仙居"的雕花木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散着昨夜雨水浸润泥土的清香，还有远处早市上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的香气。这些熟悉的味道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她心中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老板娘，今日的桃花酿可还有剩？"张老伯踱步进门，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他是醉仙居的常客，五年来风雨无阻，每天清晨必来喝上一杯。
沈清歌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酿酒人的手本该粗糙，她的却意外地光滑细腻，只在虎口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这是她唯一记得的关于过去的痕迹。
"张老伯来得正好。"她转身从柜台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青瓷酒壶，动作如行云流水，"昨夜刚开了一坛，给您留了一壶。知道您就爱这口。"
酒壶落在榆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张老伯迫不及待地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晨光中荡漾，散发出醉人的芬芳。老人啜饮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那表情让沈清歌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清歌啊，"张老伯放下酒杯，眼神忽然变得深远，"你这酒馆开了有五年了吧？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喝过比你这更好的酒。"
沈清歌正在擦拭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五年了，自从那个雨夜她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城门口，除了"沈清歌"这个名字外什么都不记得。是老酒馆老板收留了她，后来老人去世，将这座小酒馆留给了她这个无亲无故的姑娘。
"您过奖了。"她继续擦拭酒杯，力道均匀，杯壁发出悦耳的轻鸣，"青霖城水土好，酿出来的酒自然不差。"
这话不假。青霖城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城内古井水质清冽甘甜，城外山坡上野花遍地，四季不绝。沈清歌的酒之所以特别，除了祖传的酿酒秘方外，更重要的是她对这座城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哪口井的水最甜，哪棵树下的野花最香，甚至哪块田里的谷物最饱满，她都心中有数。
奇怪的是，她并非土生土长的青霖人。五年来，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被同一个梦境惊醒：滂沱大雨中，她拼命奔跑，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然后她就醒了，浑身冷汗，却怎么也想不起梦的后续。
"老板娘！"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沈清歌的思绪。她低头，看见邻居家的小女孩阿秀站在柜台前，手里捧着一把新鲜的野花，"娘亲让我送来的，说可以泡酒用。"
沈清歌蹲下身，视线与小女孩齐平。阿秀今年七岁，圆圆的脸蛋上点缀着几颗俏皮的雀斑，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五年前沈清歌来到青霖城时，阿秀才刚会走路。
"替我谢谢你娘亲。"沈清歌接过那束还带着晨露的野花，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花瓣，忽然一阵奇异的温暖从指尖传来。她眨了眨眼，仿佛看见花朵在向她低语，讲述着它们生长的那片山坡上的故事——晨露如何凝结，蝴蝶如何停驻，阳光如何穿过叶隙洒落...
"老板娘？"阿秀歪着头看她，"你怎么发呆啦？"
幻象消失了。沈清歌回过神来，笑着摸摸女孩的头："晚些时候我给你送些新做的桂花糕去。"
阿秀欢呼着跑开了，沈清歌却站在原地，盯着手中的野花出神。这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几个月，她偶尔会在触碰植物或古物时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就像记忆的碎片，却又分明不属于她。
她将野花插入清水瓶中，摇摇头，只当是自己没睡醒产生的错觉。
正午时分，酒馆渐渐热闹起来。沈清歌穿梭于各桌之间，添酒上菜，与熟客们寒暄。她喜欢这样的时刻——酒香弥漫，笑语盈堂，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在这里，在这个名为醉仙居的小小天地里，她找到了归属感。
然而今天，这份平静即将被打破。
门口的光线被两道身影挡住。沈清歌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带着一个瘦小的女孩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样子。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衫，腰间挂着一把古朴的短剑。他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却掩不住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而他身边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裳，小脸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整个世界。
沈清歌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这陌生男子的英俊，而是那个女孩——当她与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对视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她们早已相识多年。
"客官是用饭还是住店？"沈清歌压下心中的异样，迎上前去。
男子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酒馆的每个角落，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开口道："两碗素面，一间客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喝过水了。
沈清歌注意到那女孩一直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角，眼神怯生生的，却在闻到食物香气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她心下一软，温声道："我们这儿的红烧肉是招牌，要不要来一份？小孩子长身体，光吃素可不行。"
男子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女孩和沈清歌之间游移，最终点头："那就再加一份红烧肉。"他低头对女孩说，声音柔和了许多，"阿棠，一会儿多吃点。"
名叫阿棠的女孩轻轻点头，却在与沈清歌四目相对时忽然瞪大了眼睛。她松开男子的衣角，向前迈了一小步，鼻子轻轻抽动，像是在嗅闻什么。
"怎么了，阿棠？"男子警觉地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阿棠没有回答，而是直直地看着沈清歌，小声说："你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沈清歌一怔，随即失笑："大概是酒香吧。你们先坐，我去准备饭菜。"
她转身走向后厨，却感到背后有两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一道警惕如刃，一道好奇似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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