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废弃的洋房里响起的不是风声,而是亡灵迫切的求助。
我们撞见日记中的真相:三十年前月圆夜,歹徒虐杀了寻求庇护的一家人。
镜子映出的黑影逐渐实体化,冰冷注视让我们血液凝固。当我们逃离时,门缓缓自开,
白衣冤魂伸出的手悬在逃亡路上。回家后敲门声在梦中重现,
李华惊恐发现肩上沾着一绺陌生黑发。荒废的古宅像一具肿胀溃烂的尸体,
沉甸甸地压在清河镇西郊那片浓密野林的边缘。三十年,也许更久?
镇上早已没人记得它主人具体消失的时间。只知道每逢月圆,
那被青苔和枯萎藤蔓覆盖的三层石砌外墙,就会在银纱般的月色里渗出低沉的呜咽,
窗棂深处隐隐浮动着模糊不清的影子。铁栅大门扭曲变形,锈蚀成深黑赭色,
如同凝固的血迹。围墙内野蛮生长的蒿草高得惊人,几乎吞没了廊柱底座。
唯有月光勉强攀爬,像失血的手掌抚过裂痕遍布的墙皮和黑洞洞的破窗,
将那破碎的玻璃映得如同一排排野兽细碎的獠牙,无声地龇着。
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一层混杂着泥土腐烂、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近乎微甜腥气的薄雾。
那气味黏腻,紧贴在每一个接近者的皮肤上,盘踞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
“李家小子前年不是不信邪么?
揣着两瓶烧刀子就想进去过夜……”路口小卖部的孙瞎子压低声音,
枯瘦的手神经质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柜台,浑浊的独眼瞪着远处那座鬼影幢幢的轮廓,
“被抬出来的!魂都没了半条,口吐白沫,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别……别去开门!
’嘿,都听见了吧?那敲门声……”他拉长的语调里全是冰碴子,
激得柜台前的几个年轻人后背一紧。李强嗤之以鼻,浓眉挑起挑战的神色:“孙大爷,
您这儿话都说多少年了?编的吧!”他拍了拍身边张涛的肩膀,
张涛配合地扯出一个夸张的咧嘴笑容,可笑容僵硬,眼睛深处却溜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斜眼瞥向队伍后面脸色苍白的李华:“胖子,你该不会被吓出尿了吧?
现在回家钻你老妈怀里还来得及!”李华没吭声,圆脸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
却只发出含糊的咕哝。他捏紧了衣角,指尖冰凉刺骨。旁边的王丽忍不住开口,声音清澈,
带着安抚的意图:“李强,少说两句!李华本来就……”她又转向孙瞎子,眉尖微蹙,
透着几分无奈,“孙大爷,我们就是看看,绝对不乱来,也不进去太久。
”孙瞎子那只浑浊的独眼掠过五人,嘴角耷拉着,
慢悠悠吐出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横死的魂儿啊,月圆天就是它们回家喊冤的日子,
冤气冲天,不找出路咋能安息?那门……敲啊敲啊……”他摇头晃脑,不再看他们。
一直站在阴影里没说话的赵刚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路灯惨白的光。
他是队伍里唯一去过那房子院子的人,童年误入的片刻,
那种浸入骨髓的刺骨冷意至今记忆犹新。此刻他沉默着,目光穿透黑暗,
遥遥罩住那一片死寂的地界。离开小卖部昏黄光晕的庇佑,
通往西郊的古道彻底沉入墨蓝色的黑暗中。月光筛过林木扭曲的枝桠,
在他们脚下投射出怪诞舞动的影子。空气彻底冷了,冰针刺着他们***在外的皮肤。
夜枭一声短促凄厉的尖鸣划过死寂,惊得李华整个人跳了一下。“靠!什么鬼东西!
”他声音发颤,呼出的气息在冷空中凝成一小团白雾。“野猫,或者猫头鹰呗。
”李强故作轻松,但步履不知不觉加快了些。踩过被腐烂枝叶覆盖的小径,
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湿滑声响。远处老宅的轮廓在视野里膨胀,
像个盘踞在黑暗里的巨兽骨架,那些窗户的破洞则成了它深邃贪婪的眼窝。
那扇传闻中的铁艺大门,在凄白月光下展露全貌。巨大,
精美繁复的花纹被一层厚厚墨绿的铜锈覆盖,扭曲缠绕,如同凝固的痛苦。
两扇门扉并非严丝合缝,诡异地张开一道足能容人侧身通过的漆黑缝隙。缝隙深处,
是比四周更为浓稠的黑暗,正缓缓流淌、旋转,
散发出老宅特有的、陈腐如坟土又夹着酸腐霉烂的浓烈气息。风无声地掠过荒凉的庭院。
院子里的每一簇枯萎的野草,都在这气流里僵直了茎秆。“这门……自己开的?
”王丽的声音细如蚊蚋,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惧。李强深吸一口气,
那腐朽的恶臭直接灌入肺腑,他强行压下胃里一阵翻搅的恶心感。他探手去推那沉重的门扇。
“嘎——吱————”金属锈死的铰链摩擦挤压,
发出类似垂死之人被扼住喉咙时最后嘶吼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午夜荒郊裂帛般响起。
那“嘎吱”声拖着长长的、令人头皮炸裂的颤音,在空旷的门廊里回荡、折射,
又撞回他们耳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意,
混同着那股埋葬了太多岁月、绝望和陈腐血肉的、浓烈到足以令人窒息的味道,
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砸来,瞬间淹没了他们。李华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
眼泪呛了出来。张涛脸上那点强装的嬉皮笑脸彻底坍塌,面无人色。王丽一个哆嗦,
本能地抓住了旁边赵刚冰冷的手腕,指关节捏得发白。赵刚抿紧嘴唇,
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门内那深不可测的黑暗,
另一只手悄悄握紧了兜里那支沉甸甸的警用手电。李强硬着头皮,第一个侧身,
挤进了那扇为他敞开的、通往地狱的门缝。手电光柱刺破黑暗,
如同探入一潭凝固死水的钢针。光芒所及之处,纷扬的尘埃像密集的微小虫豸,
焦躁地飞舞着。大厅空旷得骇人,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裹尸布一样的尘埃层。
几件倾倒的巨大家具——一张维多利亚式风格的三人沙发塌陷如溃烂的伤口,
曲地仰躺——它们的影子在光束下被夸张地拉长、扭曲、钉在爬满裂痕和块状霉斑的墙壁上,
如同一群被定格的、狰狞的垂死怪物。空气除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基底腐朽气味外,
还掺杂着木头彻底朽烂的苦味,
以及某种仿佛存放了数十年的油腻药物缓慢挥发后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诡异甜香。
这混合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毛孔。温度也低得异常,
似乎有一股来自地底幽冥的冷气正源源不绝地从脚底下渗出,顺着脊椎往上爬。
脚步踩踏在厚积的灰尘上,发出“噗噗”的微响,如同踩在久旱的骸骨上。除此之外,
只有他们五人凌乱急促的呼吸声和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大厅另一侧,
一条宽阔的主楼梯盘旋向上,隐入二楼更深沉的黑暗里。木质台阶断裂倾颓,
破损的雕花栏杆歪歪斜斜。“没……没什么嘛!”张涛声音干涩,强行挤出一点笑,
笑声在死寂的大厅里突兀得可怕,瞬间被厚重的黑暗吞没,
“风大点而已……看把这些破门给摇的。”他目光游移,
极力避开那些布满霉斑和可疑深色印渍的角落。“风?”王丽突然开口,语调紧绷,“张涛,
你听……哪来的风声?”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死寂。绝对的死寂。
大厅像一口巨大的、被埋在地底的铅制棺材,外面的风似乎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得干干净净。
门窗破损的缝隙存在,却没有一丝一毫气流流动的声音能钻进来。
这是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淀了几十年绝望的坟墓般的死寂。
那刚才的嘎吱开门声、那持续多年、让孙瞎子言之凿凿的月圆夜怪响,从何而来?
疑问伴随着冰水浇头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李华的喘息急促起来,
带着一种濒临哮喘发作的嘶鸣。“先看看……”李强粗声道,试图打破那要命的压抑,
声音却被粘稠的寂静裹住,显得沉闷发虚,“分头?我、张涛上去看看?赵刚,
你和王丽、李华看看下面有没有值钱玩意儿藏着?”他指向大厅尽头几扇洞开的门廊深处,
那里黑洞洞的,是客厅或者餐厅的方向。李华失声尖叫起来:“不行!绝不分开!
”他的声音尖利变形,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脸在微弱的电筒光下惨白得像刷了一层石灰,
“要死一起死!别丢下我……别……”他死死抓住身边赵刚的胳膊,身体筛糠般抖动。
张涛立刻接口,语调急促:“对对对!老李说分头是好主意!
我和小华就待在这大厅门口给大家把风!一秒钟!都不往里面挪!
”他不由分说拽住李华的胳膊,踉踉跄跄地退回到大门入口那狭窄的缝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