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烟火气里的落脚处
江沉舟背着帆布包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把苏晴昨晚借他的旧扫帚,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发紧。
“进来吧,后厨的王师傅己经到了。”
苏晴穿着米色的围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看见他站在门口,笑着挥了挥手。
后厨窄小却整洁,王师傅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系着围裙剁肉馅,案板“咚咚”响。
见江沉舟进来,他抬了抬眼皮:“小苏说你肯干?
正好,把这筐土豆刮了,要快,七点开门要用。”
筐里的土豆足有二三十斤,沾着泥土,滚得满地都是。
江沉舟没说话,蹲下身拿起刮皮刀,手指翻飞着忙活起来。
他在家常帮母亲做家务,刮土豆这种活熟稔得很,只是速度比王师傅预想的快得多——不过半小时,一堆削得干干净净的土豆就码在了盆里,连芽眼都挑得干干净净。
王师傅瞥了一眼,嘴里“唔”了一声,没说好坏,手里的刀却慢了半拍。
七点一到,小馆准时开门。
第一个客人是个穿工装的大叔,嗓门洪亮:“小苏,来碗牛肉面,多加辣!”
苏晴应着,转身往后厨喊:“王师傅,一碗牛肉面,重辣!”
跑堂的是个叫小梅的可爱姑娘,十七八岁,扎着马尾,手脚麻利,见江沉舟站在角落,笑着招手:“沉舟哥,帮我把那桌的碗筷摆一下呗?”
江沉舟赶紧过去,拿起消毒好的碗筷,摆得整整齐齐,连筷子都要对齐桌边的缝。
小梅看得首乐:“沉舟哥,你摆得比我妈还讲究!”
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
客人多的时候,小梅跑不过来,江沉舟就主动帮忙端菜,记得谁点了“不要香菜”,谁要“多放醋”,连苏晴都惊讶:“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听着就记下了。”
江沉舟挠挠头,刚端完菜的手还在冒汗。
他其实是怕出错,在心里把每桌的要求默念了三遍。
中午歇业的空档,王师傅要去仓库搬米,一百斤的米袋扛在肩上,脚步有点晃。
江沉舟赶紧跑过去:“王师傅,我来!”
不等对方反应,他己经接过米袋,稳稳地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后厨走——在砖窑厂帮父亲搬过砖,这点重量对他不算什么。
王师傅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对苏晴说:“这小子,倒是有把力气。”
下午客人少些,江沉舟见小梅擦桌子擦得胳膊酸,就主动接过抹布,把七八张桌子擦得能映出人影;后厨的下水道有点堵,他蹲在地上掏了半小时,弄得满手油污,却笑着说“通了”;连垃圾桶满了,他都抢在收垃圾的来之前,扛到巷口倒掉。
苏晴看在眼里,傍晚算工时的时候,把五十块钱递给他,又多塞了两个肉包子:“今天辛苦你了,拿着当宵夜。”
江沉舟想把包子还回去,苏晴却按住他的手:“拿着吧,干活得有力气。
对了,你晚上住哪儿?”
“还……还没找到地方。”
江沉舟有点不好意思。
苏晴想了想:“小馆二楼有个储物间,就放了些杂物,我找个人收拾出来,铺张床垫就能住。
你要是不嫌弃,就先住那儿,也算帮我看店了。”
江沉舟愣住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
不用交钱吗?”
“不用。”
苏晴笑了,“你干活这么卖力,抵房租够了。”
那天晚上,江沉舟躺在储物间的床垫上,听着楼下偶尔传来的车声,第一次在鹏城有了“落脚”的感觉。
床垫有点硬,墙上还漏风,可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五十块钱,还有苏晴给的肉包子(没舍得吃,包在油纸里藏着),心里踏实得很。
接下来的几天,江沉舟成了小馆里最忙的人。
王师傅切菜时,他主动帮忙摘菜;小梅算账算错了,他悄悄提醒;苏晴盘点库存,他就蹲在地上帮忙数瓶子,连一个空酱油瓶都没落。
谁有活喊一声,他跑得比谁都快,从不抱怨。
后厨的阿姨们喜欢他,总把客人剩下的干净馒头偷偷塞给他;小梅总喊他“沉舟哥”,有不懂的就问他;王师傅嘴上不说,却开始教他切菜的窍门:“土豆要切得大小均匀,不然炒的时候有的生有的糊。”
第五天晚上收摊,苏晴叫住他:“沉舟,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当长期工?
一个月三千块,包吃住,干得好还有奖金。”
江沉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我……我什么都不太懂……不懂可以学。”
苏晴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我看你做事踏实,眼里有活,还肯帮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小馆正好缺个打杂的,兼着帮小梅跑堂,你愿意吗?”
“愿意!
我愿意!”
江沉舟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差点给苏晴鞠躬,“谢谢苏老板!
我一定好好干!”
“别叫老板了,叫我苏晴姐吧。”
苏晴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细纹,“以后都是自己人。”
那天之后,江沉舟正式成了“晴味小馆”的一员。
他搬进了储物间,把帆布包里的旧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还把苏晴给他的粉色笔记本放在床头,每天睡前都写几笔:“今天学习了切菜,王师傅夸我进步快。
小梅说我端菜比她稳。
苏晴姐给我加了个菜,是番茄炒蛋,很好吃。”
“帮后厨李阿姨搬了面粉,她塞给我一块糖,橘子味的。”
“苏晴姐说,下个月给我涨两百块工资。”
日子像小馆里的面汤,温热,踏实,带着烟火气。
江沉舟渐渐熟悉了这里的节奏:清晨五点的土豆,中午十二点的忙碌,傍晚六点的夕阳,还有深夜收摊时,苏晴和大家一起坐在空桌上,分食一盘炒花生的闲聊。
他知道了苏晴是本地人,父母走得早,这小馆是她用所有积蓄开的,守了五年;知道了王师傅以前是大饭店的厨师,因为脾气倔被开除,苏晴聘用了他;知道了小梅是从外省来的,也和他一样家境贫寒。
第七天晚上,收摊后下起了小雨。
大家坐在店里擦桌子,小梅哼着歌,王师傅在哼小曲,苏晴在算账,江沉舟在擦窗户。
雨声淅淅沥沥,混着店里的笑声,像一首安稳的歌。
江沉舟看着窗外雨雾里的霓虹,心里忽然觉得,或许鹏城的日子,也可以不用那么难。
就在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打断了屋里的暖意。
三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裤脚沾着泥水,为首的花衬衫抖了抖伞上的水,眼神扫过店里,最后落在苏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苏老板,好久不见啊。”
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王师傅放下手里的抹布,小梅往江沉舟身后缩了缩,苏晴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江沉舟慢慢首起身,擦窗户的抹布还攥在手里。
他看着门口的人,又看了看苏晴发白的脸,心里那点安稳的暖意,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