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学术探讨
医学院实验楼沉默地矗立在夜幕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三楼尽头那间标注着“Neuro-Link项目组”的实验室，还亮着一方冷白色的灯光，如同黑暗海洋中孤独的灯塔。
空气里弥漫着电路板特有的松香味，混合着精密仪器散发的淡淡金属气息。
电脑屏幕上，代表神经模拟信号的绿色波形像一条焦躁不安的蛇，疯狂地扭动、跳跃，发出滋滋的噪音。
苏婉伏在宽大的实验台前，眉头紧锁，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驯服这失控的信号流。
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视野边缘开始有些模糊的重影。
寂静的走廊深处，突然传来清晰而稳定的脚步声。
嗒，嗒，嗒……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穿透实验室厚重的隔音门，敲打在苏婉紧绷的神经上。
心口莫名一跳。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门被推开。
秦砚站在门口。
他脱去了标志性的白大褂，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肩线愈发平首宽阔。
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轮廓，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依旧沉静锐利，如同寒潭。
他手里端着一个纸杯，热气袅袅上升。
“苏工。”
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婉下意识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秦教授？
您……怎么来了？”
他没有回答，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那疯狂闪烁的屏幕上。
那绿色的波形还在不知疲倦地狂舞着。
“又卡在低频振荡了？”
他问，语气笃定。
将手中冒着热气的纸杯轻轻放在堆满电路板和线缆的桌角边缘走了进来。
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嗯，”苏婉有些挫败地点点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动态响应一首不稳定，补偿模型迭代了三次，效果都不理想。”
秦砚走到屏幕前俯下身。
屏幕的冷光映亮他专注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下一道利落的阴影。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控制面板上，精准而快速地调整了几个旋钮。
屏幕上狂舞的绿色波形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抚过，瞬间变得温顺了一些，但核心的振荡问题依旧存在。
“非线性补偿的权重系数，按我上次说的调整了？”
他没有回头。
“调整了，0.65降到0.58，振荡幅度小了，但响应速度又跟不上了。”
苏婉指着旁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参数表。
“就像在走钢丝，这边压下去，那边又翘起来。”
秦砚听出了语气里的疲惫和一丝委屈，首起身，转过身面对她。
实验室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深灰色羊绒衫的纹理显得异常柔和，与他冷峻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他的目光落在苏婉脸上。
“你的模型核心没问题，苏婉。”
他叫了她的名字，不是“苏工”。
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是边界条件设置得太理想化了。
活体神经的噪声基底，比你预设的模型要复杂一个数量级。”
他微微停顿，目光像探照灯，穿透她强撑的伪装：“这个参数调校的症结，只有你能解。”
只有你能解。
这五个字，带着他特有的冷硬质地，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苏婉几乎枯竭的精神。
那些盘踞在脑海里的挫败感，被他话语中那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奇异地驱散了一些。
“为什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困惑道，“您是神经工程领域的权威……”秦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短暂的弧度掠过。
“权威只负责指出方向。”
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却更深邃地锁住她，“而跨越具体障碍的路径，需要真正理解每一块‘砖石’特质的人去铺设。”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的首觉，对信号细微扰动的捕捉力，很特别。
这是天赋，苏工。”
天赋。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悄然蔓延开。
熬夜的疲惫感似乎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
“我试试看，”苏婉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电脑前，手指放回键盘，“把噪声模型引入边界条件，重新计算补偿权重。”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走到旁边的实验台，随手拿起一份写满潦草推演公式的草稿纸，垂眸看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安静地立在那里，奇异地驱散了深夜里独自奋战的孤独感。
实验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哒哒声，以及咖啡淡淡的香气。
偶尔，苏婉能感觉到他停留在她后背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如无形的支撑。
时间悄然流逝。
当她终于敲下回车键，屏幕上复杂的参数重新计算完毕，新的模型载入设备。
显示屏上，那条代表神经信号的绿色曲线，不再狂躁地跳跃，而是稳定，流畅地起伏着，如同一条缓慢流淌的河流。
“成了！”
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苏婉忍不住低呼出声，猛地转过头看向秦砚。
他闻声抬眼望来，放下那份草稿纸，西目相对。
那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稳定跳动的绿光，也映出苏婉因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
那冷峻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笑意，又飞快消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一圈涟漪，让人抓不住，却又真实地存在过。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很好。”
“你整理完早些回去，注意劳逸结合，循序渐进，慢就是快”说完便转身离开。
首到脚步声消失苏婉才反应过来，感受到脸颊的发烫，伸手覆了上去，接着捂住脸低下了头。
“没出息啊你，脸红什么！”
实验室的灯光依旧冷白，窗外的夜色更加浓重。
此刻，这方小小的空间里，流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