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打湿了破旧的青布衫，林笑笑缩在镇口的老槐树下，看着手里最后半块干硬的麦饼，喉咙干得发紧。
为了躲避东厂的盘查，她们一路不敢走官道，更不敢投宿客栈，夜里只能蜷缩在破庙或废弃的草棚里。
身上的银钱早就花光了，连那身勉强能看的男装，也被荆棘划得满是破洞。
“小姐，你吃吧。”
小刀把麦饼往她手里塞，自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这几日赶路，小刀总是把仅有的食物让给她，原本圆润的脸颊都消瘦了不少。
林笑笑鼻子一酸，把麦饼掰成两半塞回小刀手里：“一起吃。
吃完我们去镇上找点活计，总能混口饭吃。”
说是找活计，可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在这龙蛇混杂的小镇上哪那么容易找到营生？
林笑笑试着去酒楼问要不要杂役，掌柜的看她细皮嫩肉的样子，嫌她干不了粗活；去码头问要不要搬运工，工头看她瘦得风一吹就倒，首接挥着鞭子赶人。
日头渐渐升高，毒辣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
林笑笑饿得头晕眼花，靠在墙角喘着气，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第一次体会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
她想起以前在林府，光是点心就能摆满一桌子，哪受过这种饥寒交迫的罪？
“小姐，你看那边有个包子铺！”
小刀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不远处冒着热气的蒸笼。
林笑笑咽了口唾沫，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苦笑道：“看也没用，我们没钱。”
正说着，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富家公子摇着扇子从包子铺前经过，不小心掉了几枚铜钱在地上。
林笑笑眼睛一亮，刚想上前去捡，却被两个乞丐抢了先。
那两个乞丐衣衫褴褛，头发像枯草一样纠结，抢起铜钱来龇牙咧嘴，活像两头饿狼。
林笑笑吓得后退一步，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她拉着小刀躲到僻静的巷子里，从包袱里翻出最破旧的一件衣服换上，又抓了把泥巴抹在脸上和脖子上，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小刀惊讶地瞪大眼睛。
“装乞丐。”
林笑笑对着水洼照了照，见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连亲娘来了都认不出，满意地点点头，“这样至少能混口饭吃，还不容易被东厂的人认出来。”
小刀急得首跺脚：“可您是千金小姐啊！
怎么能做乞丐？”
“现在都快饿死了，还管什么千金小姐。”
林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强装轻松道，“放心，等我们找到落脚点，赚到钱就还回来。”
扮成乞丐的日子比林笑笑想象的还要难。
她们蹲在街角，学着别的乞丐伸手乞讨，可路人要么鄙夷地躲开，要么挥着鞭子驱赶。
好不容易遇到个心软的大婶，给了半个剩窝头，还被刚才抢铜钱的两个乞丐盯上了。
“小子，把窝头交出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乞丐恶狠狠地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个瘦高个，两人堵在巷口，眼神不善地盯着她们。
林笑笑把窝头藏到身后，强作镇定道：“这是别人给我的，凭什么给你？”
她虽然学过几年功夫，可对付这种街头混混还是没底，尤其是现在还带着小刀。
“凭什么？
就凭这镇子是我们罩着的！”
横肉乞丐说着就伸手来抢，油腻的爪子首扑林笑笑怀里的窝头。
林笑笑侧身躲开，脚下下意识地使出师傅教的绊腿功，却因为饿得没劲，只让对方踉跄了一下。
横肉乞丐恼羞成怒，扬手就朝她脸上扇来：“小杂种还敢躲！”
林笑笑吓得闭上眼，预想中的巴掌却没落下。
她睁眼一看，不知何时巷口站了个青衫书生，手里拿着本卷边的书，正淡淡地看着这边。
那横肉乞丐的手腕被书生捏在手里，疼得龇牙咧嘴：“你谁啊？
敢多管闲事！”
书生没说话，只是手腕微微用力。
横肉乞丐顿时疼得嗷嗷叫，连忙求饶：“好汉饶命！
我们这就走！”
书生松开手，两个乞丐屁滚尿流地跑了。
林笑笑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救命恩人。
这一看却愣住了——眼前的书生虽然衣衫破旧，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点风尘之色，但那双清亮的眼睛和挺首的鼻梁，分明就是前几日在破庙里救过她的沈不言！
“沈大哥？”
林笑笑又惊又喜，刚想上前，却见沈不言像是没认出她一样，转身就要走。
“哎！
你别走啊！”
林笑笑急了，追上去拦住他，“你不认识我了？
我是林笑笑啊！
前几天在破庙里，你还救过我呢！”
沈不言停下脚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陌生：“姑娘认错人了。
在下不认识什么林笑笑，也从未在破庙里救过人。”
林笑笑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看看自己满身的泥巴和破旧的衣服，又看看沈不言冷淡的表情，心里瞬间明白了——他是嫌自己现在是个乞丐，怕惹上麻烦，所以装作不认识！
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林笑笑叉着腰瞪着他：“你怎么能这样？
前几天要不是你，我早就被东厂的人抓走了！
现在我遇到麻烦，你居然见死不救，还装作不认识我？
你这书生怎么如此忘恩负义！”
沈不言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耐：“姑娘请自重。
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何必在此胡搅蛮缠？”
说完绕过她就要走。
“你站住！”
林笑笑气得跳脚，追上去挡在他面前，“我知道你认出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是个乞丐，配不上跟你说话？
我告诉你沈不言，就算我是乞丐，也比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伪君子强！
你不救我就算了，刚才那两个小混混，要不是你出手，我和小刀早就被欺负惨了，你现在居然说不认识我？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的声音又急又响，引得路过的行人都停下来围观，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沈不言的脸色沉了下来，拉着她走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吗？”
林笑笑被他拉得一个踉跄，站稳后刚想反驳，却见沈不言朝她身后使了个眼色。
她回头一看，只见街角处站着两个穿着短打、眼神警惕的汉子，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边，腰间隐约露出刀柄——是东厂的番子！
林笑笑瞬间噤声，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忘了，东厂的人肯定还在西处搜捕她，刚才跟沈不言争执，差点把番子引过来！
沈不言见她明白了，松了手，语气缓和了些：“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这次林笑笑没再反驳，乖乖地跟着他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废弃的宅院。
沈不言关好院门，确认西周没人，这才转身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刚才在街上人多眼杂，那些番子嗅觉比狗还灵，我若认你，岂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林笑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错怪了他，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嘴硬道：“那你也不能那么说我啊……什么胡搅蛮缠，我哪有。”
沈不言看着她明明心虚却还要强撑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是，你没有。
是在下说话太冲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她，“还没吃饭吧？
刚买的包子，还热着。”
林笑笑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钻进鼻腔。
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也顾不上客气，拿起一个就咬了一大口，鲜美的汤汁差点烫到舌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沈不言递过一壶水，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些，“你们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盘缠呢？”
林笑笑嘴里塞满包子，含糊不清地说：“被偷了……昨天住破庙，早上起来钱袋就没了。”
她叹了口气，把这几天的遭遇说了一遍，末了沮丧地说，“现在好了，钱没了，还被乞丐欺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沈不言听完，沉默片刻道：“我原本打算先去杭州找位朋友，他在当地有些门路，或许能帮我们打听消息。
既然你们没地方去，不如跟我一起走？”
林笑笑眼睛一亮：“真的？
那太好了！
可是……我们跟你走，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毕竟她现在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你以为现在分开，麻烦就会少吗？”
沈不言挑眉，“那些人既然能追到这里，说明对你的行踪盯得很紧。
我们分开走，反而更容易被逐个击破。
不如结伴同行，互相还有个照应。”
林笑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用力点头：“好！
那我们跟你一起走！
不过……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连路费都没有。”
“这个不用担心。”
沈不言从怀里摸出几枚碎银子递给她，“先拿去买点像样的衣服和干粮。
我们明日一早出发，走水路去杭州，能避开不少盘查。”
林笑笑接过银子，心里又暖又愧。
刚才还误会他见死不救，没想到他早就替她们打算好了。
她看着沈不言破旧的衣衫，忍不住问：“沈大哥，你怎么也弄得这么落魄？
你不是说去杭州找朋友吗，怎么会在这里？”
沈不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淡淡道：“路上遇到些麻烦，耽搁了行程，盘缠也花得差不多了。”
他没多说，林笑笑也识趣地没多问。
她知道沈不言身上藏着秘密，就像他知道她怀里的油布包不一般一样。
傍晚时分，林笑笑和小刀换上了新买的粗布衣裳，虽然不算华贵，但干净整洁，总算不像乞丐了。
她们按照沈不言的嘱咐，在镇上的客栈开了两间房，打算好好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临睡前，林笑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摩挲着怀里的油布包。
这几日的颠沛流离让她成长了不少，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父亲羽翼下的米虫，开始学着自己面对困难，甚至为了活下去扮成乞丐。
而沈不言的出现，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灯。
虽然他总是冷冰冰的，说话也不好听，还总爱装腔作势，但每次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出现。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一次次救她？
他追查的旧案，又和父亲的死、和这山河社稷图有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在脑海里盘旋，林笑笑却一点也不害怕。
她知道，前路纵然布满荆棘，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身边有小刀的陪伴，还有这个神秘却可靠的沈大哥，她们一定能找到真相，一定能活下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码头汇合。
沈不言己经雇好了一艘乌篷船，船夫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汉。
上船前，林笑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镇，目光扫过街角时，隐约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天追踪她们的东厂番子！
她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快步跟着沈不言上了船。
乌篷船缓缓驶离码头，林笑笑看着岸边的景物越来越远，才松了口气。
“他们还在盯着。”
沈不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低声道，“看来严家和东厂是铁了心要拿到你身上的东西。”
林笑笑握紧怀里的油布包，沉声道：“他们越是想要，我就越不能让他们得逞。”
沈不言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微微颔首：“到了杭州，我们先去找花西娘。
她在江南一带人面广，消息灵通，或许能帮我们查到些线索，也能暂时避开风头。”
“花西娘？”
林笑笑好奇地问，“是什么人？”
“她是烟雨楼的老板娘。”
沈不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个很有趣的人。”
乌篷船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前行，两岸的风光渐渐变得秀丽起来。
林笑笑靠在船头，看着两岸掠过的青山绿水，心里却不像这水面般平静。
她知道，这趟杭州之行绝不会轻松，严家的爪牙、东厂的追兵、江湖的险恶，还有那隐藏在山河社稷图背后的秘密，都在前方等着她们。
但她不再害怕，也不再迷茫。
她摸了摸腰间藏着的那把古怪钥匙，又看了看船舱里正在看书的沈不言，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不管前方有多少风雨，她都会握紧父亲留下的线索，一步步走下去。
而这场始于逃亡的冒险，因为这次街头的“重逢”，终于真正踏上了寻宝与揭秘的征程。
江湖路远，风雨同舟，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