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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天后,凌枝在瓦舍开启营业。

摊位旁边竖着一面大旗:星座占卜。

刚开始营业的时候,凌枝还有点拘谨,混了几天后,脸皮厚了,见人就忽悠。

晚上的瓦舍百戏杂陈、吃喝玩乐、乌烟瘴气。

凌枝看着不远处的戏台子,台上有两个汉子,一个肥头大耳,一个面丑似鬼。

台后藏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一男一女。

不知道表演的是什么,有点像是原始的川剧变脸。

反正皮鞭是主要道具,反正两个汉子没有人性,他们轮番操作,一鞭一鞭的猛力扇到孩子们的脸上。

孩子们忍着剧痛,眼珠像小丑一样滴溜溜转着。

人群不住鼓掌。

凌枝心头有点小感伤,那两个小孩骨瘦如柴,今夜这一通表演,回去后指不定就是皮开肉绽了。

“诶,这是一种什么卜术?”

这时几个酒足饭饱的男子路过,一边打饱嗝,一边盯着算命幡上的星体连线看。

凌枝摁了下自己的八字胡,故作玄机道:“星座占卜。”

“能占卜出什么?”

“日势、月势、年势。”

“都能占卜出哪些方面啊?”

“桃花、钱财、凶吉。”

“这样啊,哈哈哈哈,改天一定要来卜上一卜,卜上一卜。”

那些人东摇西摆,碰着了挑水的商贩,水被洒了一地。

“哎哟我的水!”

商贩心疼地叫唤。

“你叫什么叫?

叫什么叫?”

之中有人动手了,责备商贩打搅到了他们。

商贩不敢回嘴,那些人瞪了他一眼,酒囊饭袋的姿态走了。

凌枝见怪不怪,又看戏台。

鞭打声停了,两个小孩身上多了吊绳。

刚巧这时候,俩小孩也朝凌枝看来,像小狗一样,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凌枝心头咯噔了一下,他们不算认识,只是都在这摆摊,有个眼熟而己。

可俩孩子此刻看她的眼神中,发出的信号分明就是恐惧和求助。

凌枝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发现绑在孩子身上的吊绳,通往的是挂在半空、己被大火烧得通红的铁桶。

晚上通红的铁桶,刚巧映出稚嫩又恐惧的脸庞上的鞭痕印记。

凌枝远远的都感觉到了灼热,尤其在这盛夏。

“各位,下一个表演项目:浴火重生!”

汉子按动开关,把小男孩拉起。

铁桶很大,头尾相通,他们把小男孩的身体全部装入里面后,就暂停机关。

就是火灼,男孩的身躯在里面,即使再难受,也无法挣扎。

凌枝不知不觉闭上了气,不敢呼吸。

她此刻联想到的,就是一层油刷在细皮嫩肉上,冒着热汽,滋滋啦啦。

这跟刑法有什么区别?

那几秒钟无比的漫长,顶端的吊绳不停地晃动,两个汉子戏虐的口吻道:“放不放啊?

不放就只有烤熟啦。”

围观人群哑然,都瞪大着眼睛,觉着危险又***。

凌枝捏住鼻子起哄:“放,放!”

声音闷嗡嗡地从人群钻过,传到戏台。

台上的小女孩着急地叫:“放啊,快放啊!”

汉子对着人群确认问:“是不是要放啊?”

凌枝又捏鼻子:“放,放!”

“那好。”

一个汉子控制机关,一个汉子托钵下台,边收钱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凌枝立马探头看落地的男孩,只见他趴在地上,衣服上起了火苗,凌枝似乎都闻到了糊味。

男孩休息片刻后,隐忍着浑身的灼热爬起来,给围观的人群鞠躬行礼。

一旁的小女孩,西肢不停地抽搐,浑然吓破了胆的状态。

小男孩凑到小女孩耳边说:“把手举起,抓住绳子,这样就可以扯动绳子求救,让别人看到。”

小女孩拼命点头,眼中蓄满泪水。

汉子吆喝:“各位怎么样,刺不***?

精不精彩?”

人群叫好:“***!

精彩!”

“那再来一遍,哈哈哈哈!”

笑声如同厉鬼,小女孩被送进火烤。

凌枝不忍再看,心想这俩孩子早晚被折磨死不可。

俩孩子?

对哦,之前不是见着有三个的吗?

怎么今日只出场了两个?

凌枝再朝戏台看去,刚巧撞上小男孩的目光,发现小男孩嘴唇在微微地启动,悄悄说着“姐姐”这两个字的唇语。

凌枝赶紧摁了把八字胡,他怎么叫自己姐姐?

可还容不得她多想,上方的吊绳就在拼命晃动。

两个汉子趁机把刚刚的剧情演了一遍。

落地的小女孩一时无法站起,趴着的脸庞朝着观众,越过人群,对着凌枝。

装满泪水的眼睛,看得凌枝心里多少有些发毛,手在摊位上不自觉地东摸西拿,竟是想逃。

“星座占卜?”

不料刚卷起的幡布被一个男子夺过。

“不好意思,今日收工了。”

凌枝收回幡布,她没心情。

可她不是这样的呀,前两日见她忽悠人的把戏挺有一套的呀。

赵砚瞅着凌枝的模样,倒来兴趣了,偏是坐下:“星座是什么?”

凌枝这才正眼瞧对方。

见他唇线微抿,眼含笑意,很有素养。

整体二十来岁,一身藏蓝,峭拔俊朗。

如此模样,想必是个大户人家,有!

钱!

搞!

凌枝坐正,瞬间改变主意:“就是黄道十二宫。”

赵砚点点头,十分淡定道:“嗯,起源于隋朝。”

“你知道?”

“我想知道的是星座,不是黄道十二宫。”

凌枝见对方不好忽悠,就摊开幡布,指着上边的各种星体连线,说道:“公子别急,黄道里包括了所有行星运转的轨道,恰好这其中就包含了星座,总计为十二,也就是十二星座。”

“那你的星座占卜,跟人有什么关系?”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星系是不同的,每年太阳入宫的时间都有别,那么映射到每个人身上的性格、运势,也就有所不同。”

“怎么看呢?”

“看星盘。”

“所以要生辰八字?”

“对。”

八字乃隐私,赵砚不禁端详起了凌枝,她一身朴素,精神抖擞,年纪不大,脸上的斑点和胡子倒是挺多,整体像个混混,倒不像个骗子。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算法吗?”

“有啊,您要算哪方面?”

“钱财。”

“没问题。”

凌枝比起两根手指:“二钱。”

赵砚疑惑的眉头一皱。

凌枝愣神一下,恍然反应过来,在当下,普通工人的月薪才二钱,她这要价太不符合市场了。

牛吹飘了,重来!

“呵呵,二文,是二文!”

收了钱后,凌枝从书包摸出一盒塔罗牌,随便洗了洗:“盲抽三张。”

赵砚在抽牌的时候,凌枝也观察着他的表情。

本心是想,这人一听要生辰八字就打住了,涉及隐私,戒备心还挺强的,果真有钱又***的人还是少。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猛然发出一种抽痛感呢?

不仅如此,眼前还无端闪动起在现代的画面,她坐在那座孤独的坟前,嘴里念叨着:可怜的古人啊!

“喂!”

她愣神许久,赵砚催促。

“哦……”她迅速变脸:“牌面不错啊!”

说着将牌一张一张地推出去:“您看啊,魔术师、正义牌、星币国王。

那么这组牌呢,就特别适合去做跟金钱有关系的事情, 请问贵公子,最近是否有打算做投资?”

“如果是呢?”

“是就好了!

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只要您抓住这个机会,财富就会随之增长。

您看啊,最后这张是星币国王,国王代表着什么?

国王呐!”

凌枝胡编乱造,说到最后三个字时,手指敲到桌面上,非常幸运难得的样子。

见赵砚似乎不信,她俯身过去,手挡嘴侧,更加玄机深奥地小声道:“公子,如果您投资顺利,届时可否分我一成?

我给您指个好位置。”

凌枝如此动作,使得赵砚下意识地侧耳倾听,她的眼睛对着他的侧颜,他的皮肤真洁净。

“哪个位置?”

凌枝瞥眼戏台,台上换了另一个火术项目,俩孩子快到咽气的状态了。

“那个戏班子,三天前才来的。

您看看那人流,多得不得了。

二钱算什么呀?

您要把那台子盘下,一日两贯都不成问题。

不过负责这片的店宅务是个党项人,野利氏,要看您有没有本事拿下了。”

凌枝想搞钱是真,但能顺手解救掉孩子更好。

刚刚她看清楚了,两个汉子是党项人,两个孩子是宋人。

蒙古自从前两年攻陷临安后,宋人就命如草芥,朝廷一路南逃,指望不上,只能靠富商。

而恰巧,这公子气质尊贵,还是宋人,关键是面相不错。

岂料赵砚一首盯着戏台默不作声,某时刻,微盖的眼皮下,竟闪现出了一层稍瞬即逝的悲伤。

凌枝还以为看错,赵砚却起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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