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秋 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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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暑气未消,却己被初秋的风滤去了大半燥热,只余下一种温吞的倦怠,黏在午后的空气里。

阳光透过高耸的梧桐枝叶缝隙,在通往南苑宿舍区的沥青路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人声鼎沸,行李箱轮子滚过路面的声音、家长不厌其烦的叮嘱、新生们兴奋又带点怯生的交谈,汇成一股巨大的、充满生命力的洪流,冲刷着这座百年学府的每一个角落。

苏晚晚拖着那个略显陈旧的深蓝色行李箱,像一颗沉默的石子,逆着这股喧嚣的潮水缓慢移动。

行李箱的滚轮偶尔碾过路面细小的石子,发出单调的“咔哒”声,是这片嘈杂里唯一属于她的节奏。

她刻意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上,仿佛那里镌刻着某种能隔绝世界的符文。

身边擦肩而过的每一张面孔都带着对新生活的雀跃和好奇,那种纯粹的热烈像无形的针,轻轻刺着她刻意维持的平静。

她下意识地将肩上那个洗得有些泛白的帆布双肩包往上提了提,包的侧袋里,露出半截速写本的硬质封面和一个透明药盒的棱角。

“同学!

苏晚晚!

这边!

南苑3号楼!”

一声清脆的呼唤穿透背景音。

苏晚晚循声抬头,看见不远处宿舍楼门口,一个穿着亮黄色T恤、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用力朝她挥手,笑容灿烂得几乎要融化周围的空气。

是她的室友,许安安。

昨天在网上临时建起的宿舍群里,她就见识过这位室友文字间溢出的热情。

“可算等到你了!

路上累坏了吧?”

许安安几步就跨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就要接过苏晚晚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苏晚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微微后撤了一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拉杆冰凉的金属柄,指节有些泛白。

“谢谢,我自己可以。”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长途奔波后的沙哑,更显得疏离。

许安安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绽开:“哎呀,客气啥!

我叫许安安,本地人,以后咱就是一家人啦!

走走走,606在三楼,我帮你看着台阶!”

606宿舍的门敞开着,里面己经先到了一位室友,正和父母一起收拾床铺。

不大的空间里塞满了行李和人,显得有些拥挤。

空气中弥漫着新被褥的棉布味和淡淡的樟脑丸气息。

靠窗左侧的下铺己经铺好了淡粉色的床单,挂着精致的蕾丝床帘,显然属于许安安。

对面靠门的下铺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个文静的女生正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

苏晚晚的目光掠过她们,落在靠窗右侧那个空着的上铺——那是她网上选好的位置。

高处,靠窗,足够安静,像一个小小的、悬在半空的孤岛。

“喏,晚晚,那是你的位置!”

许安安指着那个上铺,“需要帮忙递东西上去不?”

“不用了,谢谢。”

苏晚晚再次婉拒。

她将行李箱靠墙放好,动作轻缓地脱掉鞋子,踩上扶梯。

她爬得很慢,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谨慎,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当她终于坐在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上时,一股疲惫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她微微喘了口气,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宿舍楼前的小路依旧人来人往。

更远处,几栋爬满常春藤的红砖教学楼掩映在葱郁的树影后,像沉默的守护者。

阳光正好,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本该是充满希望的新起点。

苏晚晚的眼神却飘得更远,掠过那些生机勃勃的景象,落在天边几缕被风扯得稀薄的云絮上。

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在外,宿舍里家长里短的交谈也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一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包裹住她。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背包侧袋,指尖触碰到那个硬质的小药盒,冰凉的塑料外壳带来一丝短暂而虚幻的安定。

她很快收回了手,只是轻轻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晚晚,喝点水吧?

我带了家乡的菊花茶,清热解暑!”

许安安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手里端着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杯口热气氤氲,散发着淡淡的菊花清香。

她盘腿坐在自己铺好的柔软床铺上,探着身子,笑容依旧毫无阴霾。

苏晚晚转过头,对上许安安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毫无保留的热情和善意。

这善意像一道过于明亮的光,让她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眯了下眼。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杯温热的茶。

“谢谢。”

声音依旧很轻。

“别客气啦!”

许安安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寡言,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说,咱学校可大了!

我刚才去领钥匙的时候都差点迷路!

还有啊,听说食堂二楼的糖醋小排一绝,改天一起去尝尝?

对了,你是什么专业的?

我是新闻系的,梦想就是当个战地记者,多酷啊……”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窗外树梢上跳跃的鸟鸣,叽叽喳喳地填满了小小的上铺空间。

苏晚晚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暖意。

她小口啜饮着微甜的菊花茶,听着许安安充满活力的絮叨,偶尔极轻微地点点头,或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嗯”作为回应。

许安安的活力像一团温暖的火焰,试图融化她周身的冰层,但她只是安静地坐在火焰投射出的光影边缘,感受着那份暖意,却并未真正靠近。

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那个习惯了黑暗和寂静的地方,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闹和靠近,本能地竖起了柔软的刺。

傍晚时分,新生报到的高峰过去,宿舍楼里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

最后一位室友也在父母的千叮万嘱中送别。

606宿舍终于只剩下三个女生。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有些微妙的安静。

苏晚晚从上铺下来,默默地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东西:几件素色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几本旧书,以及一个沉甸甸的、用旧布仔细包裹的画夹。

她没有像许安安那样兴致勃勃地装饰自己的小空间,只是将东西简单归置,动作利落而安静。

当那个画夹被小心地放在枕头内侧时,她紧绷的肩线似乎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哇,晚晚,你会画画?”

许安安眼尖,立刻凑了过来,好奇地盯着那个画夹,“我能看看吗?”

苏晚晚的手指在画夹粗糙的布面上停顿了一下,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画板坚硬的棱角。

她抬眼看了看许安安充满期待的脸,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欣赏,没有任何杂质。

然而,一种深藏的戒备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挡住了画夹。

“……只是随便画画的,画得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哦哦,这样啊。”

许安安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细微的回避动作,只是有些遗憾地咂咂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

差点忘了正事!

辅导员通知七点要去东区大礼堂开年级大会,认识一下同学和老师,还有选临时班委什么的!

我们收拾一下赶紧过去吧?

听说那个礼堂可大了!”

东区大礼堂,穹顶高阔,灯火辉煌。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却冰冷的光线,将台下密密麻麻的新生面孔照得一览无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新衣服气味和某种集体无意识的躁动气息。

讲台上,穿着笔挺西装的院长正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描绘着学校的光辉历史和远大前程,声音通过麦克风被放大,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嗡嗡的回响。

苏晚晚坐在靠走道边的位置,许安安紧挨着她,正兴致勃勃地和另一边的室友低声讨论着什么。

苏晚晚的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叠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努力想将注意力集中在讲台上,想从那些慷慨激昂的词汇里汲取一点对新生活的期待。

然而,西周无处不在的、陌生人汇聚成的巨大声浪和密集身影,像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敏感的神经。

那种被窥视、被淹没的窒息感再次悄然袭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掌心渗出一点潮湿的冷汗,喉咙有些发紧。

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恐慌。

目光下意识地开始寻找出口——礼堂侧门上方那个小小的、亮着绿色“EXIT”灯牌的安全门。

就在这时,讲台侧面的幕布后,走出一个穿着清爽白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的男生。

他身形挺拔,步履从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径首走到讲台边,低声和旁边一位老师交谈了几句。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不同于新生青涩的沉稳气场。

他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老师说话,侧脸的线条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干净利落,鼻梁很高。

他偶尔点头,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礼貌而温和的笑意。

舞台的光仿佛格外偏爱他,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快看快看!”

许安安激动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苏晚晚的胳膊,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那就是顾屿学长!

学生会主席!

大二经管学院的!

超厉害的!

听说还是校篮球队主力!

哇,真人比论坛照片还帅!”

许安安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那个身影上。

苏晚晚被迫顺着许安安的示意,目光落在了那个叫顾屿的男生身上。

确实很耀眼。

他站在那里,姿态放松却挺拔,像一棵沐浴在阳光下的年轻白杨,自然而然地吸引着周围的目光。

他正和老师说完话,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他的眼神明亮,带着一种温和的、近乎审视的穿透力,似乎能轻易地攫取人的注意力。

就在苏晚晚的目光与他无意间扫过的视线即将在空中交汇的刹那——嗡!

苏晚晚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无声地亮起,在昏暗的座位下显得格外刺眼。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是那个她烂熟于心却又本能抗拒的名字:妈。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

刚才被礼堂环境引发的所有不适感瞬间被这通电话带来的巨大阴影覆盖、吞噬。

讲台上院长激昂的声音、许安安兴奋的低语、周围所有的嘈杂……一切声音都瞬间被拉远、扭曲,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只有手机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外婆病榻前苍白的面容、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破碎的玻璃杯划过地板的刺耳声响……无数冰冷尖锐的碎片骤然从记忆深渊中翻涌而出,狠狠刺向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几乎是触电般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腿上,动作大得让旁边的许安安都吓了一跳,投来疑惑的目光。

苏晚晚死死咬住下唇,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了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呜咽。

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刘海垂落下来,像一道脆弱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视线,也隔绝了讲台侧边那道似乎曾短暂掠过她所在角落的、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她的世界,在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瞬间坍塌回那个冰冷、灰暗、充斥着无解伤痕的孤岛。

窗外的夕阳余晖,礼堂璀璨的灯火,身边许安安的活力,乃至那个刚刚惊鸿一瞥、光芒万丈的顾屿……所有属于这个崭新世界的光和热,都在这一瞬,被那通来自过去的电话,彻底隔绝在外。

她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只受惊的蚌,紧紧闭合了所有可能透光的缝隙。

只有指缝间泄露的一丝苍白,和微微颤抖的肩线,无声地诉说着她此刻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那抹曾短暂映入她眼中的明亮身影,如同流星划过深沉的夜幕,转瞬即逝,未能留下丝毫暖意,只余下更深的孤寂和彻骨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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