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雨夜偷听的真相
苏婉清把那块刻了“J-1953”的木片重新塞进红绳内侧,贴着腕骨压好。
她没再看一眼炕上的女儿,只是伸手,在黑暗里轻轻碰了碰苏念的耳垂。
孩子睡得浅,指尖温软,呼吸轻得像羽毛扫过布面。
她披上斗篷,门轴一响,人己闪出门外。
雨水顺着屋檐砸下来,巷子成了河。
她贴着墙根走,脚踩在泥水里,每一步都慢而稳。
昨日姜远诚清点麻袋时,左肩始终压着不动,右臂却抬得高,袖口一翻,露出小臂的瞬间,她记住了那个角度。
那不是习惯,是遮掩。
祠堂在镇子西头,孤零零立在坡上。
白日里香火冷清,夜里更像座坟。
她绕到后院,蹲在排水沟旁,泥水漫过脚背,冷得刺骨。
窗纸破了几个洞,烛光从里面漏出来,照在湿地上,晃成一片黄晕。
她把耳朵贴上土墙。
墙是夯的,厚,能传声。
“……你真以为那块帆布没人认得?”
沈兰芝的声音,压得低,却像刀片刮过瓷碗,“八一编号,军用制式,姜恺铭的遗物里就有同一批。
你从哪儿弄来的?”
停顿了一下,姜远诚笑了。
“从他身上。”
苏婉清的指甲抠进掌心。
“他坠机那晚,我赶到现场时他还活着。”
姜远诚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把他的勋章摘了,换上我的衣服。
沈家要的是姜家二少,不是死人。
我哥流着血问我——‘你替我活?
’我说,‘我替你活。
’然后我踩断了他的喉骨。”
墙外,雨声忽然小了。
沈兰芝冷笑:“那你左肩的胎记呢?
当年冲喜时全镇人都见过,梅花形,偏左肩胛骨下方。”
“我哥有。”
姜远诚说,“我没有。”
布料摩擦声响起,衣裳褪下。
烛光映在窗纸上,人影晃动。
她看见他的右肩***出来——皮肤平整,没有印记。
左肩仍被衣料遮着。
“那你怎么瞒过沈家老太爷?”
沈兰芝问。
“我让他看右肩。”
姜远诚穿回衣服,“他老眼昏花,我一抬手,他就信了。
这么多年,没人敢碰我左肩,我自己也不碰。
你刚才看见我整理袖扣,那是为了压住肩线,不让布料滑落。”
沈兰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所以你每个月拿‘扶贫款’往香港汇钱,洗的是你哥的命,还是你的罪?”
“都是。”
“万一有人查到J-1953这批军布的去向呢?”
“谁会查?
一个死人留下的破布,一个疯女人抱着孩子在雪地里捡豆子,一个连口粮都领不全的寡妇。”
姜远诚声音冷下来,“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她要是懂事,就该在雪夜里冻死。”
墙外,苏婉清的血涌到头顶,又瞬间退下去。
她没动,连呼吸都压到了肺底。
她说过,不会再跪着活。
她说过,不会再闭眼等死。
现在,她听见了。
不是猜测,不是怀疑,是亲口承认。
他不是姜远诚。
他是冒名顶替的贼,是杀兄的凶徒,是把她母女踩进泥里的刽子手。
她缓缓松开掐进掌心的手指,血混着雨水从指缝流下,滴在泥里,无声无息。
屋内烛光晃了晃,脚步声靠近门口。
她立刻伏低身子,整个人贴在排水沟边缘。
泥水灌进领口,冷得像铁线缠住脊背。
门开了一条缝。
姜远诚探出头,右臂下意识一抬,整理袖扣。
雨水打在他脸上,他眯着眼扫视院中,目光掠过墙角陶罐、湿柴堆、塌了一半的篱笆。
她屏住呼吸。
几秒后,门关上了。
她没立刻起身。
等屋内重新响起说话声,才一点点挪动身子,沿着墙根往后退。
手指撑在泥地里,指尖忽然触到一块硬物——半埋在泥中,冰凉,边缘锋利。
她摸了一下。
金属,带着珐琅纹路,断口参差,像是被硬掰开的。
顶针。
她把它抠出来,攥进掌心。
雨水冲掉泥,露出一角青蓝底色,缠着金丝,像是某种花形纹样。
屋内烛光忽然灭了。
她猛地抬头。
门再次打开,姜远诚走出来,手里提着灯。
他没穿斗篷,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
他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院子,最后停在墙角——陶罐倒了,碎片散了一地。
他走过去,蹲下身,捡起一片碎陶。
苏婉清蜷在沟底,一动不动。
他站起身,把碎陶扔进柴堆,转身回屋,门关得比刚才重。
她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缓缓爬起,沿着来路退回巷子。
每一步都踩在水洼边缘,避开石子,避开枯枝。
回到屋里,她反手插上门栓,斗篷没脱,首接走到炕边。
苏念还在睡,小手攥着破布包袱的一角,嘴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耳垂。
然后,她摊开手掌。
半块顶针躺在掌心,被血和泥裹着,珐琅花纹模糊不清。
她用袖子擦了擦,金丝纹路渐渐显现——是朵缠枝莲,花瓣三层,蕊心一点朱红。
她认得这纹样。
姜家祠堂的供桌上,摆过一对景泰蓝香炉,上面就是这个图案。
沈兰芝说过,那是姜家祖上传下的东西,从不外借。
她把顶针塞进红绳内侧,和那块木片并排放着。
手指抚过腕骨,血从掌心裂口渗出,顺着红绳往下淌,浸进布结里。
她没包扎。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她把斗篷挂在屋檐下晾着,破洞朝上,接了一夜的雨水正顺着边缘滴落。
她蹲在灶前,往灶膛里塞枯草,点火。
火苗窜起来,映在她脸上,跳了一下。
苏念醒了,坐起身,揉着眼睛喊“娘”。
她回头,舀了一勺米糊,吹凉,喂进孩子嘴里。
“娘。”
苏念吃完,小手抓住她的袖子,“你手疼。”
她低头看,掌心裂口还没结痂,沾了灰,边缘发紫。
“不疼。”
她把手指收进袖中,“娘昨夜……捡了东西。”
“捡什么?”
她没答。
只是伸手,又摸了摸女儿的耳垂。
孩子笑了,往她怀里钻。
她抱着苏念,目光落在灶台角落——那里放着昨夜带回的破布,垫在锅底防烫。
她没再用它缝衣,也没扔。
布面上,“J-1953”西个字被火熏过,边缘焦黑,却更清晰了。
她盯着那串编号,一动不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她家院外。
她没抬头。
脚步声又响了几下,绕到后墙,停住。
她缓缓放下孩子,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栓。
院外,有人蹲下身,手指划过泥地,像是在数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