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它的凝固与反噬
无声的咆哮在凯的意识中掀起惊涛骇浪。
断臂的剧痛（如果那扭曲的怪物有痛觉的话）和凯那诡异到颠覆认知的能力，彻底激怒了眼前的锈蚀体。
它剩下的躯干剧烈地鼓胀、收缩，矿洞深处，仿佛响应着它的召唤，更多的暗金色时锈如同活化的粘稠血浆，从岩壁的缝隙、从废弃的矿车轨道下、甚至从头顶滴落的冷凝水中渗出、汇聚，疯狂地涌向它断裂的臂膀。
眨眼间，一条由新汇聚的、流淌不息、散发着更浓烈腐朽气息的暗金手臂重新凝聚成形，比之前的更加粗壮，末端甚至隐隐凝聚出尖锐的爪状。
它整个身躯也膨胀了近一倍，占据了矿洞狭窄的通道，将凯和巴顿完全堵死在死胡同里。
浓郁的时锈污染如同实质的瘴气，翻滚着扩散开来，连凯防护服面罩的劣质滤芯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嘶嘶”声，视野边缘开始模糊。
“凯！
跑啊！
快跑！”
老瘸子巴顿的破锣嗓子带着绝望的哭腔，他手里的“凝时钉”发射器刚装填好，但那锈蚀体庞大的身躯和翻滚的时锈瘴气让他根本找不到瞄准的空隙。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条被锈蚀体瞬间僵化、然后碎裂的腿。
跑？
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扑面的时锈洪流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碎的冰针。
恐惧的本能尖叫着让他后退。
但巴顿叔就在他身后！
那个拖着一条废腿，在这吃人的矿坑里唯一对他有过零星关照的老矿工！
不能退！
一股源自心脏深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猛地炸开！
那枚潜藏在他体内的“微缩锈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不再是微弱的悸动，而是一种撕裂般的、近乎贪婪的吸扯感！
它不再是凯身体的一部分，更像是一头被血腥味唤醒的、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
凯的视野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金色滤镜。
他能“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形体，而是流淌的时锈本身——像无数条暗金色的、粘稠冰冷的河流，在矿洞的“血管”中奔涌，最终汇聚到眼前那巨大的怪物身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缕时锈的浓度、流向，甚至它们蕴含的那种混乱、贪婪、想要吞噬一切的原始“情绪”。
“散开！”
凯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用尽所有的意志和精神，试图再次“命令”那扑来的、由纯粹时锈构成的巨爪！
然而，这一次，他失败了。
那磅礴的、被锈蚀体意志驱动的时锈洪流，如同决堤的泥石流，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那微弱的精神指令。
他的意念如同投入怒海的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反而，那“微缩锈核”的疯狂吸扯，似乎引动了巨爪上的一部分时锈，它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猛地脱离主体，朝着凯的手掌涌来！
“呃啊——！”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痛瞬间穿透了劣质的防护手套，狠狠扎进凯的手掌！
那不是物理的刺痛，更像是灵魂被强行塞入了一块冻结万古的寒冰，又像是无数细小的、带着锈蚀意志的虫子，顺着他的血管疯狂钻向心脏！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被污染成那种暗金色！
反噬！
强行操控远超自身极限的时锈，引来了恐怖的反噬！
心脏处的“微缩锈核”旋转得更疯狂了，它似乎在拼命吸收、转化这些涌入的时锈，但这过程本身就在撕裂凯的身体和意志。
巨爪没有丝毫停顿，带着撕裂空气（实际是撕裂时间流）的威势，当头拍下！
凯甚至能“看”到巨爪前端那浓郁到发黑的、代表最强侵蚀力的核心点！
死亡，近在咫尺！
“不——！”
巴顿发出绝望的嘶吼，闭着眼睛，胡乱地扣动了发射器的扳机！
“咻——！”
一道微弱的蓝光歪歪斜斜地射出，并未击中锈蚀体的核心，而是擦着它膨胀的肩部飞过，钉在了后方的岩壁上。
蓝光爆发，形成一个小小的、不稳定的时间凝滞场，只让那巨爪的动作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迟滞。
但这微不足道的迟滞，对凯而言，却是唯一的生机！
剧痛和死亡的***，反而像一盆冰水浇在凯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让他从反噬的混乱中获得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
“凝…凝固不了你…那就凝固我自己！”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
他放弃了所有攻击和防御的意图，将全部的精神、连同心脏处“微缩锈核”那狂暴的吸扯力，猛地收束！
目标不是那恐怖的巨爪，而是…他自己！
是他即将被巨爪拍中的那片狭小的空间！
不是操控外界的时锈，而是……用自身的“微缩锈核”为引，强行抽取、凝聚周围环境中游离的时锈，在自己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极致的、凝固的时锈外壳！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凯别无选择！
“给我…凝！”
凯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几乎榨干了灵魂的最后一丝力量！
“嗡——！”
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凝练的暗金色光膜，在凯体表瞬间浮现！
这光膜并非由能量构成，而是无数被强行抽取、压缩、凝固到极致的时锈微粒！
它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一层介于实体与能量场之间的诡异护盾。
就在这暗金光膜成型的刹那——“砰！！！”
锈蚀体那由纯粹时锈构成的巨爪，狠狠拍在了凯所在的位置！
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如同重锤砸在厚厚铅块上的巨响！
暗金色的光膜剧烈地闪烁、波动，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
光膜表面，被巨爪拍击的部位，瞬间向内凹陷，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金裂纹在上面疯狂蔓延！
凯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座大山迎面撞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在面罩内部，视野瞬间被染红！
“咔嚓…咔嚓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
构成巨爪前端的、最浓郁的时锈部分，在与那层凝固的时锈护盾碰撞的瞬间，竟然……又一次诡异地凝固了！
就像之前的手臂一样，从流动的液态变成了脆硬的固态！
而且，这一次的凝固范围更大，效果更彻底！
不仅仅是前端，那凝固的暗金色如同瘟疫般，沿着巨爪的“骨骼”脉络，迅速向上蔓延了足足一尺有余！
锈蚀体的动作再次僵住。
它那扭曲的、由时锈构成的面孔（如果那算是面孔的话）似乎都凝固了一瞬，传递出一种混杂着暴怒和……困惑的强烈波动。
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攻击，会打在一块“自己人”（时锈）凝结成的、如此坚硬的“盾牌”上？
“就是现在！”
巴顿虽然被这接二连三的诡异景象震得魂飞魄散，但老矿工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本能还在。
他看到那怪物再次僵住，尤其是攻击凯的那条巨爪前端凝固碎裂，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举起发射器，这一次，他稳住了颤抖的手臂，瞄准了锈蚀体因攻击动作而暴露出的、靠近胸口下方的一处相对稀薄（在凯的时锈感知中，那里是它新凝聚手臂的节点，时锈流动稍显紊乱）的区域。
“给老子去死吧！”
巴顿怒吼着，狠狠扣动扳机！
“咻——！”
这一次，蓝光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劣质的“凝时钉”深深扎入那暗金色的躯体！
“嗡——！”
凝时钉的蓝光瞬间爆发，虽然微弱且不稳定，但这一次，它成功地在锈蚀体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上，制造了一个小范围的、相对有效的“时间凝滞场”！
“呃啊——！”
锈蚀体发出一声无声的、更加狂暴的嘶吼（凯能清晰感觉到那意识层面的震荡）。
它新凝聚的手臂瞬间变得迟滞、僵硬，庞大的身躯也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变得极其缓慢。
“凯！
快！
烧它！
烧它啊！”
巴顿一边疯狂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
凯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被冻结的冰冷麻木，视线透过染血的面罩和体表那层正在快速消散的暗金光膜（维持它消耗巨大），死死锁定在那被凝时钉命中的区域。
他能“看到”那里时锈的流动被强行打断，形成了一个短暂的“虚弱点”。
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根之前被扔掉的、棒头还残留着一点橘红余温的“灼时棒”。
拧开开关，棒头发出“噼啪”的爆响，橘红色的光芒再次亮起，虽然远不如最初明亮。
没有犹豫，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握着一把短剑，朝着那被蓝光笼罩、动作僵硬的锈蚀体胸腹下方的“虚弱点”，狠狠捅了过去！
“滋啦——！！！”
灼时棒残余的高温与浓郁的时锈剧烈反应，发出刺耳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声音！
一股带着强烈铁腥味和焦糊味的浓烟猛烈升腾！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在凝时钉制造的“时间凝滞场”内，时锈的活性被大幅压制。
灼时棒的高温得以更深入地侵入！
橘红色的光芒艰难地刺入暗金色的躯体内，所过之处，粘稠的时锈被短暂地“蒸发”、“净化”，留下焦黑的痕迹。
“吼——！！！”
这一次，锈蚀体发出的无声咆哮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波动！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挣扎，试图摆脱凝时钉的束缚，但动作被严重迟滞。
凯死死抵住灼时棒，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但他咬紧牙关，将棒子拼命向前送！
他能“感觉”到灼热的棒头正在艰难地靠近那团位于锈蚀体核心区域的、最浓郁、最活跃的暗金色光点——那个新生的“锈核”chu形！
近了！
更近了！
灼时棒的橘红色光芒己经触及了那暗金核心的边缘！
就在这时——“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如同丧钟般的脆响。
巴顿发射的那枚劣质“凝时钉”，其镶嵌的时晶碎片，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微弱的蓝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时间凝滞场——消失了！
“吼——！！！”
挣脱束缚的锈蚀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怒！
它猛地一甩身体，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凯身上！
“噗！”
凯再也支撑不住，灼时棒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砸在侧面的矿洞岩壁上！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眼前彻底一黑，鲜血再次涌上喉咙。
他体表那层残余的暗金光膜在撞击中彻底破碎消散。
而那只被灼时棒灼伤的锈蚀体，胸腹下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冒着烟的创口，创口深处，那暗金色的核心光点疯狂闪烁，显得极其不稳定。
它似乎也受到了重创，庞大的身躯摇晃着，时锈的流动变得紊乱不堪，传递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暴怒，而是一种混杂着痛苦、虚弱和……恐怖的波动？
它死死地“盯”了瘫软在岩壁下、气息奄奄的凯一眼，那眼神（如果有时）充满了刻骨的忌惮和不解。
然后，它竟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退意的嘶鸣（感知），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转，拖着受伤的躯体，像融化的蜡油一样，飞快地渗入旁边一条布满厚重时锈的狭窄矿道裂缝，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凝固时锈碎片、灼烧的痕迹，以及弥漫不散的、令人作呕的时锈焦糊味。
死寂。
只剩下矿洞深处“时井”基音的嗡鸣，以及凯和巴顿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凯…凯小子！
你…你怎么样？”
巴顿拖着废腿，连滚带爬地扑到凯的身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凯染血的面罩和防护服上残留的、正在缓缓褪去的暗金色痕迹，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疑。
刚才发生的一切，己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凯瘫在冰冷的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心脏处的“微缩锈核”旋转速度己经慢了下来，但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
刚才强行凝固自身周围的时锈，以及最后被反噬涌入体内的时锈，虽然大部分被“微缩锈核”吸收转化，但残留的冰冷和侵蚀感依旧在西肢百骸流窜，让他感觉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水。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摘下面罩，手却抖得厉害。
“没…没事…” 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隔着面罩传来，“巴顿叔…你…还好？”
“好…好个屁！”
巴顿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锈蚀体消失的裂缝，又看看凯，“你小子…刚才…那…那到底…”他话没说完，目光突然被凯脚边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凯之前使用的矿镐。
在刚才激烈的战斗中，它被甩到了一边，前端镶嵌的劣质“时晶碎片”早己耗尽了能量，黯淡无光。
然而，在矿镐的木柄上，靠近金属镐头连接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小片奇异的痕迹！
那不是被时锈侵蚀的暗金色锈迹，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暗金色泽，像是某种金属经过无数次淬炼后形成的致密包浆。
更诡异的是，这片小小的区域，竟然完全隔绝了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时锈污染！
那些缓慢蠕动的暗金色锈迹，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壁垒，自动绕开了这片区域！
巴顿瞪大了眼睛，指着那矿镐：“凯…你看…那…那是什么？”
凯顺着巴顿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跳！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片深邃的暗金***域上，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心脏处“微缩锈核”的气息！
难道…是刚才他能力失控、或者最后强行凝固自身时，外溢的力量…浸染了这把与他朝夕相处的矿镐？
这把普通的、劣质的矿镐…似乎…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就在凯挣扎着想看得更清楚时——“呜——呜——呜——！”
一阵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D-7区矿洞中凄厉地响起！
刺耳的声浪在狭窄的通道内反复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
这警报声…不是普通的锈潮预警！
巴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刚才面对锈蚀体时还要惊恐：“糟了！
是…是‘时痕共振警报’！
时间管理局的‘清道夫’…来了！”
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时间管理局！
永耀城真正的统治者，掌握着所有“时井”和“时痕”力量的庞大机器！
他们的“清道夫”部队，是专门处理严重时锈污染事件、清除失控时序能力者或异常锈蚀体的冷酷武装力量！
他们代表着绝对的秩序和…毁灭！
警报声还在疯狂嘶鸣，由远及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酷质感。
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开始从矿洞的入口方向传来，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种低沉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嗡鸣声——那是属于高级“时序工匠”或“时痕刻印者”的力量波动！
巴顿惊恐地抓住凯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快…快把这鬼矿镐藏起来！
把脸擦干净！
什么都别说！
记住！
刚才…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就是普通的锈潮波动引来了一个弱的蚀体，被我们用凝时钉和灼时棒…耗…耗跑了！
明白吗？！”
凯看着巴顿眼中极致的恐惧，又感受着矿洞入口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冰冷压迫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迅速抓起那把变得有些不一样的矿镐，胡乱地用旁边的碎石和废弃的隔锈布盖住，又用力抹了一把面罩内侧的血迹，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和巴顿一起靠在岩壁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两个在锈潮中侥幸逃生的、狼狈不堪的底层矿工。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他们所在的岔道口。
几道刺目的、冰冷的白色光束打了过来，精准地笼罩住瘫坐在地的凯和巴顿。
光束之后，是几个穿着全身覆盖式、流线型黑色合金装甲的身影。
装甲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关节处镶嵌着高品质的“时晶”，散发出稳定而强大的能量场，将周围的时锈污染轻易隔绝在外。
他们手持造型奇特、闪烁着危险蓝光的武器，面罩是深色的单向可视镜，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
为首的“清道夫”身材高大，装甲肩部有一个醒目的、由齿轮和沙漏组成的银色徽记。
他冰冷的视线如同扫描仪，在满地凝固的时锈碎片、灼烧痕迹以及凯和巴顿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了凯那染血、破损的防护服上。
一个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电子合成音从头盔下传出：“D-7区，报告异常能量波动源及污染事件等级。
你们，”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凯身上，“接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