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会呼吸的校门
陆一帆推开车门,冷湿的空气立刻裹了上来,带着泥土和腐叶的腥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眼前的雾浓得化不开,三米外的东西就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他抬头想看看天,却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被扣在一口巨大的锅里。
校车司机不知何时己经不见了,驾驶座上只留下半截燃尽的烟蒂,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每个烟蒂上都有深深的齿痕。
“这鬼地方……”陆一帆低声骂了一句,拎起脚边的行李箱。
轮子碾过碎石路,发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雾气里格外刺耳,仿佛惊动了什么沉睡的东西。
他拿出那张泛黄的地图,借着从雾里挤出来的微弱天光辨认方向。
地图上标注的校门应该就在前方,但此刻能看到的,只有两尊庞大的黑影,像蛰伏的巨兽,蹲在路的两侧。
走近了才发现,是两尊石狮子。
狮子有两人多高,鬃毛卷曲,爪子踩着绣球,雕工算不上精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它们的眼睛是用黑曜石镶嵌的,在雾气里闪着幽光。
陆一帆盯着左边那只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黑曜石的瞳孔里,似乎有无数张人脸在飞快地闪过,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无声地尖叫。
他猛地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新生?”
陆一帆循声望去,只见石狮子旁边站着个老头,穿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别着枚银色校徽,图案是衔着钥匙的乌鸦——和录取通知书上的一模一样。
他的头发全白了,贴在头皮上,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眼角的眼屎结成了块,像是很久没清理过。
“嗯。”
陆一帆应了一声,注意到老头的鞋子上沾着新鲜的黑泥,裤腿还在滴水,“请问,这里是启明学院吗?”
老头没回答,只是咧开嘴笑了笑。
他的牙齿掉了大半,牙龈萎缩得厉害,说话漏风:“进来了,就别想反悔。”
“什么?”
“学院的墙……会吃人。”
老头用拐杖指了指身后,“上个月有个学生想跑,才翻到墙头,就被‘它’拖进去了,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陆一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终于看清了校门的模样。
那是一扇雕花铁门,高三米多,宽约五米,铁条扭曲缠绕,像无数条互相绞杀的蛇,又像是攀附生长的藤蔓。
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启明学院”西个字在雾里若隐若现,笔画间似乎缠着蛛丝,在风里轻轻晃动。
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铁门像是活的。
那些扭曲的铁条在缓慢地蠕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滴在门柱的基座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这门……”陆一帆的声音有些发颤。
“它在呼吸。”
老头说,“白天吸气,晚上呼气,吸进去的是生人味,呼出来的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用浑浊的眼睛盯着陆一帆,“你确定要进去?”
陆一帆攥紧了口袋里的黄铜钥匙。
钥匙柄上的乌鸦花纹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想起七年前那个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录取通知书上的血色笑脸,想起对面楼顶那个穿白裙的女生。
“我确定。”
他说。
老头点了点头,用拐杖在铁门旁边的石柱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的声响像是敲在鼓上,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随着第三声落下,铁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生锈的关节在活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更冷的风涌了出来,带着浓烈的檀香——和他在照片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一帆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就在他的脚即将跨过门坎时,那些扭曲的铁条突然猛地收缩!
一根手腕粗的铁条像蛇一样探过来,差点缠住他的脚踝。
陆一帆吓得猛地后退,铁条“啪”地打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别碰它。”
老头说,“它不喜欢生人碰。”
陆一帆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再次迈步,这次铁条没有再动。
他穿过门时,特意抬头看了一眼门楣上的校徽。
那是一枚圆形的徽章,边缘有些生锈,中间刻着“阴阳”两个字,阴阳鱼的图案在雾里泛着冷光,像是两只盯着他的眼睛。
走过校门,雾气似乎淡了一些。
陆一帆回头想跟老头说声谢谢,却发现石狮子旁边空无一人。
刚才老头站着的地方,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拐杖插在泥土里,杖头的铜饰闪着光,也是一只衔着钥匙的乌鸦。
“奇怪。”
他嘟囔了一句,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路变成了青石板铺就的,上面长满了青苔,有些地方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即使在七月的天气里,也冷得像冰。
路的两侧种着高大的柏树,树枝向中间倾斜,交织成一个拱形的顶,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的光线从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腐烂。
陆一帆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扔着几件破旧的校服,领口的校徽和老头别着的一样。
其中一件校服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照片,他捡起来一看,是个笑容灿烂的男生,背景正是这道雕花铁门。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8月15日,我一定能出去。”
字迹潦草,像是临死前写的。
陆一帆把照片塞回校服口袋,刚想扔掉,却发现校服的袖口沾着几根黑色的长发。
他猛地想起那个穿白裙的女生,心里一阵发毛,赶紧把校服扔回草丛。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面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雾气在这里几乎完全消散,露出一栋哥特式的教学楼。
尖顶的塔楼刺破天空,墙上爬满了深紫色的曼陀罗,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和录取通知书上的烫金字体很像。
教学楼的窗户是彩色玻璃做的,画着圣经故事里的场景,但仔细看会发现,那些天使的脸都被替换成了陌生的面孔,眼神空洞,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陆一帆正看得发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道雕花铁门正在缓缓关闭,那些扭曲的铁条互相缠绕,最后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像是从未打开过。
而门柱的基座上,那片暗红色的液体己经蔓延开来,在青石板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脸,和录取通知书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是真的不能回头了。”
陆一帆苦笑了一下,转身走向教学楼。
刚走到楼门口,他就看到门廊下站着几个穿校服的学生。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像是蚊子嗡嗡叫,听不清具体内容。
他们的校服和草丛里那件一样,藏青色的,领口别着银色的校徽。
陆一帆注意到,这些学生的脸色都异常苍白,像是很久没见过阳光。
其中一个女生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珠子的颜色发黑,像是浸透了血。
她似乎察觉到陆一帆的目光,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新来的?”
一个男生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留着寸头,校服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上的一道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
“嗯,我叫陆一帆。”
“赵磊。”
男生伸出手,他的手心很凉,还带着点潮湿,“灵班的。”
“灵班?”
陆一帆疑惑的问道:“灵班是什么班?”
赵磊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灵班是死人班!”
陆一帆吓了一跳.赵磊似乎很喜欢这种反应,接着道:“你应该是活人班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幸运儿’。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在这里,活着可比死了难受多了。”
他指了指教学楼的大门:“进去吧,报到处在一楼大厅。
对了,提醒你一句,别随便碰走廊里的镜子,也别在晚上七点后靠近钟楼。”
“为什么?”
赵磊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压低了一些:“因为七点后,‘它们’就出来活动了,不过到时候会有钟声,七下就是七点了。”
陆一帆还想问什么,赵磊却己经转身走开了,和其他学生聚在一起,继续着那些听不清的交谈。
陆一帆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学楼的大门。
门是厚重的橡木做的,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他推开门时,听到一阵清脆的***,像是从楼上传来的。
大厅里很暗,只有几盏壁灯亮着,光线昏黄,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墙上挂着几幅肖像画,画里的人都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眼神像是能穿透画纸,首勾勾地盯着他。
大厅的尽头有一个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西装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她的胸牌上写着“教务处 李梅”。
“你好,我是新来的学生,陆一帆。”
李梅抬起头,她的眼睛很大,瞳孔却异常小,像是猫的眼睛。
“录取通知书。”
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陆一帆把通知书递了过去。
李梅接过,翻看了几页,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胸牌,递给陆一帆。
胸牌是冰凉的金属做的,上面印着陆一帆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得一脸傻气,学号栏写着“741”。
“高一(3)班,在三楼。”
李梅指了指楼梯的方向,“你的宿舍在404,钥匙在宿管那里拿。”
陆一帆接过胸牌,刚想说谢谢,却看到李梅的嘴角咧开一个奇怪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她的眼睛里,映出了他身后的景象——那道雕花铁门正在缓缓打开,无数只手从门后伸出来,抓向那些站在门廊下的学生。
陆一帆猛地回头,门廊下空无一人,只有那些深紫色的曼陀罗在风中轻轻摇曳。
“怎么了?”
李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陆一帆转过身,李梅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楼梯。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走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平台时,看到墙上挂着一面镜子。
镜子很大,边框是黄铜做的,上面刻着和钥匙柄上一样的乌鸦花纹。
陆一帆想起赵磊的话,刚想移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穿着和现实中一样的衣服,手里拿着胸牌,表情有些茫然。
但很快,镜子里的“他”开始变化——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和录取通知书上那个血色笑脸一模一样。
镜子里的“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陆一帆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陆一帆吓得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栏杆。
他再看向镜子时,里面的影像又恢复了正常,和现实中的他一模一样。
“幻觉,一定是幻觉。”
陆一帆喃喃自语,心脏狂跳不止。
他不敢再停留,快步跑上三楼。
教学楼的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
陆一帆攥着刚领到的胸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741这个学号像道符咒,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
三楼的走廊比楼下更暗,墙壁上的壁灯忽明忽暗,光线扫过之处,能看到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的砖,像凝固的血。
指示牌挂在走廊尽头,铁皮做的牌子锈迹斑斑,“高一(3)班”五个字被人用红漆涂改过,边缘晕开的漆痕像滴落的血珠。
奇怪的是,牌子上的字迹总在变化——林野盯着看时,“3”字的竖钩会慢慢扭曲,变成“4”的斜竖,等他眨眨眼再看,又恢复成原样,像场拙劣的魔术。
“搞什么鬼……”他低声骂了句,顺着走廊往前走。
两侧的教室门都关着,门缝里没有透出半点光亮,只有走廊尽头那扇门虚掩着,隐约飘出粉笔灰的味道。
门楣上的班牌写着“304”,数字是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的。
陆一帆犹豫了一下。
李梅明明说他在高一(3)班,可这层楼除了304,再没有其他标着“3”的教室。
所以他伸手推了推门,门板发出“ creak ”的声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