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鱼X饲主(3)
幽蓝的瞳孔警惕地收缩。
莫离立刻收回了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而坚韧的触感。
“痛?”
秋皱着眉,发出疑问。
“不,”莫离摇头,尽量放缓声音,“只是……碰一下。”
秋的眉头松开,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又看看莫离的手。
片刻后,他主动地、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莫离的手背。
那指尖冰凉,带着海水的润泽。
莫离没有躲开。
秋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莫离的手背、手臂、脸颊,每一次触碰都极其轻微,带着一种新生的好奇和谨慎。
“温……”秋低语,似乎在确认这种不同于海水的触感。
日子在水族馆的幽闭和循环水系统的嗡鸣中流逝。
莫离习惯了每天去市场带回整箱的鲜鱼,习惯了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海腥味,习惯了深夜醒来时,看到秋盘踞在巨大的泳池里,银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或是安静地坐在防水布上,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专注地翻看着莫离找来的、早己被水汽浸得发皱的旧画册。
他学会了用勺子,虽然动作笨拙;他理解了“饿”、“冷”、“睡觉”这些基本的需求。
然而,每当莫离的目光掠过秋那条在狭小水池中显得无比局促、甚至开始出现细微鳞片磨损的鱼尾时,一种沉重的无力感便会攫住他。
这座囚笼,困住了他,也困住了秋。
巨大的玻璃墙外,是秋无法触及的世界。
一天深夜,莫离被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惊醒。
声音来自秋的方向。
他猛地坐起,心脏瞬间揪紧。
月光透过天窗,照亮了防水布上蜷缩的身影。
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条巨大的银尾痛苦地绷首,尾鳍边缘神经质地拍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他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腰腹交接处覆盖着鳞片的地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溢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呻/吟。
“秋!”
莫离冲过去,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怎么了?
哪里痛?”
秋猛地抬起头,月光下,那张完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布满冷汗,嘴唇失去了血色。
幽蓝的眼眸里翻涌着莫离从未见过的巨大痛苦和一种原始的恐惧。
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他一只手死死抓着莫离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另一只手疯狂地指向自己的鱼尾,尤其是腰腹鳞片和皮肤交接的那一圈。
“痛……痛……”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扭曲变形。
莫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瞳孔骤缩。
在腰腹那片光滑皮肤和细密鳞片交界的地方,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触目惊心的深红色,边缘微微肿胀,几片细小的鳞片甚至翘/起、剥落,露出底下红肿的嫩/肉!
是磨损?
是干燥?
还是这具身体在陆地上的某种排斥反应?
莫离不知道。
他只知道秋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挣扎着起身,翻箱倒柜找出急救箱,拿出消毒水和干净的纱布。
他颤抖着手,用浸湿的纱布小心地去擦拭那红肿发炎的部位。
“啊——!”
冰凉的触感刚一碰到伤口,秋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弹起,巨大的鱼尾狠狠扫过,将旁边的水桶打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向后蜷缩,充满戒备和痛苦地瞪着莫离手中的纱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莫离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丢开纱布,只能徒劳地跪坐在一旁,看着秋在痛苦中挣扎、喘息。
那无助的呜咽声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莫离的心脏。
月光冰冷地洒满一地,也照亮了莫离眼中逐渐凝聚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能再等了。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气,笼罩着小镇边缘一条狭窄、陡峭的石阶巷子。
巷子尽头,一扇歪斜的、油漆剥落的木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个早己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铁质铃铛,旁边钉着一块模糊的木牌,隐约能辨出画着一个歪扭的螺旋图案。
莫离站在门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丝绒袋。
袋子里,是他变卖了父亲水族馆里几乎所有值钱设备、甚至包括那几尾稀有的、父亲生前视若珍宝的深海龙鱼所得的全部款项——厚厚几沓冰冷的纸币。
水族馆的钥匙,此刻正躺在他外套最内侧的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皮肤和心脏。
那是他仅剩的、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他此刻最大的筹码。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雾气刺入肺腑。
抬手,敲响了那扇歪斜的木门。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空洞。
过了很久,久到莫离几乎以为里面根本没有人,才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滋啦”声。
门“吱呀”一声,向内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草药苦味、陈年的灰尘味、某种海洋生物的淡淡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霉味和硫磺气息的混合体。
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
浑浊,布满血丝,眼白泛着不健康的蜡黄,瞳孔却锐利得像针尖,首首刺向莫离。
“何事?”
一个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莫离的心跳得飞快,喉咙发紧。
他强迫自己迎上那只可怕的眼睛,举起了手中的丝绒袋:“我……我需要药水。
能让……让非人之物,长久行走于陆地的药水。”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那只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莫离,目光在他紧握袋子的手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苍白而疲惫的脸。
半晌,门缝开大了一些,一个佝偻的身影完全显露出来。
那是个异常矮小的老妇人,披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厚重斗篷,枯槁的手拄着一根扭曲的、顶端嵌着一颗浑浊暗绿色晶体的木杖,木杖底部包裹着金属,刚才的摩擦声正是来源于此。
她的脸藏在斗篷的兜帽阴影里,只能看到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和紧抿的、干瘪的嘴唇。
“代价?”
老妇人嘶哑地问,伸出一只枯树枝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