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人为换房
丁路猛地睁开眼,首先灌入鼻腔的,是那股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潮湿的霉味、隔夜饭菜的油腥气,还混杂着劣质肥皂和汗味。
宿舍天花板低矮得仿佛要压下来,上面糊着发黄的旧报纸,边角卷曲,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
她躺在吱呀作响的上下铺下铺,狭窄得连翻个身都困难,手臂紧贴着冰冷硌人的铁床沿。
隔壁床铺的周琴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床板又是一阵不堪重负的***。
斜对面杨丽那床挂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帘,里面一片寂静。
空气滞重得如同凝固的泥浆。
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针,刺穿了丁路混沌的脑海。
不是梦。
是实实在在的、她住了三年的乡村小学教工宿舍。
前世几十年的人生轨迹瞬间回涌:师范毕业分配到偏僻的清水村小学,日复一日地教书、备课、批改作业,守着那点不多不少、饿不死也攒不下的工资。
生活像一条平静到近乎死寂的河,没有惊涛骇浪,连个像样的水花都吝啬。
后来回了县城,依然是相似的工作,依然是相似的教工宿舍。
她在那里耗尽青春,送走一届又一届学生,最终也在那里耗尽生命,悄无声息,仿佛一粒尘埃落进泥土。
没有大富大贵,没有刻骨铭心,只有日复一日的寻常和憋闷。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能重来一次?
丁路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形状狰狞的水渍,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既然那不知名的力量给了她这张重来的门票,那她丁路,就绝不会再走那条憋屈的老路!
“这一世,”她无声地对自己宣告,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铁,砸在心尖上,“我要活得轻松一点,再轻松一点!”
第一个目标无比清晰地浮现:张夕阳。
前世差不多就是今天下午,会从村后那条水流湍急的青石河岸滑下去。
丁路记得清楚,那天放学后,她抱着改好的作业本回宿舍,就听见外面炸了锅似的喊救人。
她没去凑热闹,只后来听说,是张夕阳自己扑腾着爬上来的,水性好得很,就是冻得够呛,连着打了几天喷嚏。
但这次不同了。
丁路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不仅要“救”他,还要借此,搬出这个拥挤嘈杂、让她片刻不得安宁的牢笼!
张家那房子,就在学校后坡上。
独门独院,虽然旧了,青砖灰瓦都透着一股子年深日久的灰败,但胜在清净。
离学校近,抬脚就到。
更重要的是,张夕阳那个据说在城里工地打工的哥哥张朝阳,常年不在家。
整个院子,等于就张夕阳一个小毛头守着。
空着那么大地方,简首是暴殄天物!
前世她也动过心思,可终究拉不下脸,也找不到由头开口,只能作罢。
这次?
丁路掀开打着补丁的薄被坐起身。
机会,得自己制造。
下午没课。
丁路顶着初秋还有些燥热的太阳,扛着一根特意找来的、足有手腕粗的毛竹竿,走向村后青石河岸。
竹竿顶端,潦草地绑着一根细细的麻绳,绳头垂着个锈迹斑斑的弯钩。
这“鱼竿”的伪装,粗糙得近乎敷衍。
她选了个离张夕阳前世落水点不远不近的树荫下,把“鱼竿”往河岸泥地里用力一插,稳稳立住。
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哗哗流淌。
丁路没看水面,目光看似放空,实则像最精准的雷达,牢牢锁定了河岸上游几十米处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张夕阳正蹲在湿滑的岸边,撅着***,全神贯注地掏着石缝里的螃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丁路的心跳平稳得不像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根名为“期待”的弦,正越绷越紧。
来了!
只见张夕阳似乎淘到了什么好东西,兴奋地往前猛地一扑,脚下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头瞬间背叛了他!
小小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噗通”一声,整个人就栽进了浑浊湍急的河水里,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就是现在!
丁路眼底精光一闪,如同等待许久的猎豹骤然启动。
她拔起那根粗壮的竹竿,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庄的方向嘶声大喊,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尖利变形:“救人啊!
快来人啊!
有孩子掉河里了!
张夕阳!
是张夕阳掉下去了!”
这个救命恩人,她丁路,当定了!
***丁路的嘶喊像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破了清水村午后黏稠的宁静。
“救人啊!
快来人啊!
张夕阳掉河里了——!”
声音尖利,带着一种刻意逼出来的、撕心裂肺的恐慌,在河岸边的树丛和空旷的水面上疯狂回荡。
几乎在她喊出第一声的同时,村里方向立刻炸开了锅。
犬吠声、惊叫声、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被捅破的马蜂窝。
丁路充耳不闻。
她全部的“演技”和力气都灌注在手里的那根粗竹竿上。
冰冷的河水没过了她的脚踝,裤腿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
但她稳得像钉在岸边的桩子,双手死死攥住竹竿末端,青筋在手背上隐隐凸起,将那沉重的竿子奋力伸向河中那个挣扎扑腾的小小身影。
“张夕阳!
别慌!
抓住它!
抓住竿子!”
她的声音又急又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盖过了哗哗的水声。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打着旋儿。
张夕阳小小的身体在水里沉沉浮浮,显然呛了好几口水,小脸煞白,眼睛被水糊得睁不开,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指尖好几次擦过湿滑的竹竿,就是没能抓牢。
丁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她比谁都清楚这小子死不了——而是担心这“救命之恩”的戏码砸在自己手里。
她咬紧后槽牙,手腕猛地发力,将竹竿又往前精准地送了半尺。
“啪!”
这一次,一只冰凉湿透的小手终于死死攥住了竹竿靠近钩子的部分!
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了。
成了!
丁路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砸得她心口都微微发麻,一股近乎冷酷的轻松感瞬间流遍西肢百骸。
成了!
这救命稻草,她亲手递过去,他死死抓住了!
名分,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