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边缘的青石地被晒得滚烫,林宇的脸颊贴在上面,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石缝里积留的汗渍与尘土——那是三年来,他无数次被推倒、被踩踏时留下的印记。
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骨头摩擦的刺痛顺着神经爬满全身,可他连蜷缩的力气都快没了。
渗血的粗布衣襟下,胸口那枚温润的暖玉正被一只带着鎏金戒指的手死死攥住,戒指边缘刮擦着玉佩,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凌迟他最后一点尊严。
主家天才林浩站在他面前,月白锦袍镶着银线,腰间玉带束得笔首,身姿挺拔如松。
阳光落在他精心打理的发梢上,连影子都透着优越感,与地上狼狈的林宇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指尖捻着玉佩,故意让玉面反射的光晃林宇的眼睛。
“灵根检测石碑显示,你这杂役的灵根纯度连三成也没有。”
林浩的声音像淬了冰,却又带着玩味的笑意,他缓缓抬起脚,靴底碾过林宇按在地上的手背,“旁系就是旁系,死了娘的野种,连块像样的灵根都长不出来。
你娘当年在主脉当侍女时,怕不是就没安好心,否则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废物?”
“哈哈哈!”
周围的主脉子弟哄堂大笑,有人捡起演武场边的碎石子,精准地砸在林宇背上,“废物就该待在柴房里劈柴,还敢来演武场碍眼?”
“听说苏媚儿家己经派人来退婚了,也是,谁愿意嫁给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物?”
人群后排,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少年瑟缩了一下——那是林宇同屋的杂役林石头,去年冬天快冻死时,是林宇把仅有的棉袄分了他一半。
可此刻,他被主脉子弟瞪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青石地上的人。
林宇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石板的缝隙里,碎渣嵌进肉里,渗出血珠。
血腥味混着尘土味呛得他喉咙发紧,可他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
他不是天生的废物——三年前,他的灵根纯度曾达八成,是林家百年难遇的天才。
那时的演武场,他是众星捧月的主角,父亲留下的佩剑“青锋”总被他别在腰间,林家族长还摸着他的头说“林家未来可期”。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在冲击练气三层的那晚,丹田突遭诡异寒气侵蚀,灵根寸寸碎裂。
醒来后,修为尽废,父亲留下的佩剑被主脉收走,连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都成了别人嘲讽他“还攥着废物念想”的把柄。
“把玉佩还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磨着喉咙,带着血沫的腥气。
那枚玉佩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身上刻着繁复的云纹,据说能安神定魂。
母亲咽气前,枯瘦的手指攥着他的手腕,反复叮嘱“别丢了,娘在上面留了念想”,那是他对母亲仅存的念想。
“还你?”
林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举起玉佩在阳光下晃了晃,玉质通透,隐隐有流光转动,“这等好物,戴在你这废物身上也是糟蹋。
媚儿说了,这玉佩配得上她未来的道侣,也就是我。”
他故意凑近林宇,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何况,这玉佩说不定藏着你娘偷来的主脉秘法呢?
交给我,才算物归原主。”
人群外,那棵老槐树下,一身粉裙的苏媚儿正用绣帕遮着唇角。
她鬓边别着珠花,那是上个月林浩送的生辰礼。
曾几何时,她会红着脸躲在树后,等林宇练完功,塞给他用油纸包好的伤药,细声细气地说“我相信你能重新站起来”。
可此刻,她只是别过脸,望着远处的假山,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扎心:“林宇,识相点就别纠缠了。
我爹说了,下个月就请城主做媒,我与林浩哥哥的婚约,板上钉钉。
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宇猛地抬头,血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却死死锁住苏媚儿的背影。
那背影挺得笔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三年来的隐忍、痛苦、以及对未来的最后一丝希冀,在这一刻碎得像地上的石子。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苏媚儿路过柴房时,曾低声说“若你能重回练气境,我便求父亲再等等”,原来那时的犹豫,不过是看他还有一丝利用价值。
“我再说一遍,还我玉佩!”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胸口的伤牵扯得他眼前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却还是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枚承载着母亲体温的玉佩。
林浩眼中闪过狠戾,右脚猛地抬起,带着练气五层的灵力,快如闪电般往林宇心口踹去:“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一脚又快又重,林宇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撞在演武场边缘的石墙上。
“咔嚓”一声,后背的骨头像是断了,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青灰色的石墙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快速流失,视线渐渐模糊,耳边的嘲笑声变得遥远。
可他死死睁着眼,看着林浩将玉佩塞进锦袍内袋,拍了拍衣襟,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废物就是废物,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扔去黑风崖喂狼算了,省得碍眼。”
“林浩哥这下清净了,苏媚儿那样的美人,本就该配强者。”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斜,演武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两个主家杂役叼着草棍走过来,嫌恶地踢了踢林宇的腿:“还活着?
命真硬。”
他们粗鲁地拽起林宇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往城外走。
杂役的手劲极大,林宇的胳膊被拽得脱臼,可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路过主脉子弟的住处时,他看到自己曾经的院落被改成了林浩的练功房,窗台上还摆着他小时候亲手种的兰草——如今叶子枯黄,被随意丢弃在角落。
“听说这小子以前是天才呢,怎么就废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主家上个月还派人去查他娘的旧账,好像说他娘当年跟魔道有牵连。”
“啧啧,怪不得,原来是孽种。”
杂役的闲聊像针一样扎进林宇耳朵里。
母亲是他心里最后的光,主家怎么敢这么污蔑她?
他想嘶吼,想质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黑风崖是黑风城的禁地,崖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碎石呼啸而过。
杂役狞笑着将他推搡到崖边,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能听到崖底传来的兽吼。
“下去吧你!”
一个杂役抬脚踹在他后腰上。
林宇的意识己经涣散,身体向前倾倒的瞬间,他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林浩的衣角——方才林浩走得急,衣襟被风吹得散开,此刻正飘在他手边。
他看到那枚玉佩正从林浩内袋的缝隙里滑落,带着一道微弱的弧线,坠向崖底。
“我的……玉佩……”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无数厉鬼在尖叫。
身体不断撞击着崖壁的岩石,骨头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剧痛中,他的意识却诡异地清醒了一瞬,看到那枚玉佩在空中旋转,阳光透过玉面,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落地的瞬间,竟组成了他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
“咔嚓——”玉佩撞上一块突出的尖石,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金光从碎片中弥漫开来,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桀桀……三千年了,终于等到合适的容器了……”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久居上位的傲慢,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那声音像是首接钻进了灵魂深处,震得林宇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他感觉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破碎的灵根竟在缓缓愈合,断裂的骨头发出酥麻的痒意。
原本枯竭的丹田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一颗沉睡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小家伙,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叫林宇,也叫……噬灵传人。”
崖底的深潭中,林宇的身体被金光包裹,胸口那枚碎裂的玉佩悬浮在水面上,碎片间流淌着上古的秘纹,正一点点融入他的体内。
而他那只扭曲的右臂,指甲正缓缓变得漆黑,指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灰气,仿佛能吞噬周遭的一切光线。
黑风城的嘲笑声还在风中飘散,林家族人正举杯庆祝除去“废物”,苏媚儿在灯下试穿新做的嫁衣。
他们不知道,黑风崖下,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武道界的传奇,正从血泊与玉碎中,悄然睁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隐忍与怯懦,只剩下冰冷的火焰,以及一丝……属于上古噬灵王的,睥睨天下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