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院方向的红光并非灯笼,而是冲天火光。
他策马近前,只见焦木残垣仍在冒烟,石狮早己被推倒,半掩在灰烬之中。
"师兄..."一个满脸烟灰的少年从暗处踉跄奔出,正是棋院最小的弟子明心,"他们来了好多人,见棋就烧,见谱就毁..."静玄扶住几乎站不稳的少年:"陆掌事呢?
"明心哽咽着指向废墟深处。
静玄循迹而去,在断壁残垣间找到了陆掌事——老人俯卧在焦黑的棋枰上,身下紧紧护着一卷棋谱,背心三道箭痕己然干涸。
"是金羽卫的箭。
"明心颤声道,"他们说棋院私通突厥..."静玄轻轻扳过陆掌事的身躯,老人僵握的手中滑出一枚黑子,正是白云道长惯用的玄玉棋子。
棋子触地时发出清脆声响,裂成两半,露出其中极小一卷绢纸。
"快走..."明心突然拽他衣袖,"马蹄声!
"火光自长街尽头涌来,铁甲寒光刺破夜色。
静玄将绢纸纳入袖中,背起陆掌事的遗体:"从后巷走!
"他们在蛛网般的小巷中穿梭,身后追兵的火把如嗜血的眼睛。
明心突然扯住静玄:"师兄,去碎玉轩!
"那是京城最有名的琴馆,也是棋院暗桩。
当老板娘柳七娘打开暗门时,静玄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与师父棋室里的香气一模一样。
"道长飞鸽传书到了。
"柳七娘锁死暗门,递上一封密信,"他说你们必遭截杀。
"信上只有一行字:棋亡人亡,棋在人在。
落款处画着半局残棋。
静玄展开袖中绢纸,上面是陆掌事潦草的绝笔:"突厥无国手,乃朝中有人假扮,欲毁棋道根本。
墨氏子现世,危矣!
"明心忽然低呼:"师兄你看!
"绢纸背面竟用隐墨绘着半张地图,一条曲折红线自白云观首指北疆,沿途标着诸多古怪记号——都是二十年前墨先生与白云道长对弈时留下的暗号。
"师父早知道..."静玄握紧玉佩,"这是一局棋中棋。
"柳七娘拨动琴弦,三声泛音过后,暗室墙壁缓缓移开,露出满壁棋谱:"道长二十年前便料到有今日。
这些是墨先生毕生心血,本该传于其子。
"烛光映照下,静玄看见棋谱上满是猩红批注,每一步都标注着十几种变招,最后几页却是一片空白,唯有一行小字:"第三十七手,非人间所有。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叫,柳七娘脸色骤变:"金羽卫查巷!
从密道走!
"她转动琴案香炉,地道入口缓缓开启:"北去三十里有个废棋亭,道长在那里等你们。
"静玄最后望了一眼满壁棋谱,忽然明白师父为何说"棋亡人亡"。
这满墙心血若被焚毁,中原棋道的气脉就真的断了。
"师兄快看!
"明心指着最新的一页棋谱。
那是用新鲜朱砂添上的着法,墨迹未干——正是今日白云道长与神秘少年对局的第三十七手。
旁边批注:"鬼手天成,非墨氏血脉不能为。
"地道石门合拢的刹那,静玄听见地面传来棋枰被砸碎的声响。
柳七娘的琴声戛然而止,继而是一声闷哼。
明眼泪流满面,静玄却捂住他的嘴,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师父说得对,有些棋局,赌的是生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
废棋亭中,白云道长独自坐在石枰前,枰上落着三颗棋子,摆成一个三角杀局。
"师父!
陆掌事他..." "知道了。
"老者声音平静,"看棋。
"静玄凝神看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棋枰上再现的,竟是二十年前墨先生与太傅的终局之着!
"当年太傅败后,在棋枰下毒。
"老者轻抚枰上焦痕,"墨先生明知有毒,仍落下了最后一子。
"他推开棋枰,露出底下暗格。
里面整齐摆放着三卷棋谱,封皮上写着《墨氏秘谱》。
"现在,该完成最后一着了。
"老者望向北方,"突厥国手是假,真正的对手藏在宫里。
"晨光微熹,照见棋谱首页八字:"以天地为枰,众生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