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教授
不是因为我教过书,是因为我擅长设计精巧的骗术,像“教授”教学生一样,手把手教手下怎么引诱受害者上钩。
现在想起这个称呼,只觉得讽刺。
如果当年我把这份“心思”用在正路上,或许就不会辜负父母的期望,也不会伤害那么多人。
我叫陈默,2000年出生在云南边境的偏远小镇。
那里群山叠嶂,唯一一条通往县城的盘山公路,绕着山转了几十道弯,坐车要走三个多小时。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祖祖辈辈靠务农为生。
我记事起,父母就没睡过懒觉。
天还没亮,他们就背着农具往田里走,露水打湿了裤脚也不在意。
夏天太阳最毒的时候,他们弯着腰在烟田里除草,后背的衣服湿得能拧出水;到了烘烤季节,更是连轴转,夜里要起来好几回查看烤房温度,生怕烟叶烤坏。
就算日子这么苦,他们也总把最好的留给我:村里孩子穿补丁衣服时,母亲会省下饭钱给我买新的;邻居孩子啃馒头就咸菜时,父亲会把卖烤烟的钱换成我爱吃的水果糖。
“默子,读书才有出路。”
父亲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为了让我安心上学,他们还接了各种零工——春天挖药材,夏天采野菌,秋天收玉米,冬天砍柴火。
每次我周末回家,都能看见他们手上的新伤口,可他们对着我笑时,从来不说累。
初中时,我是班里唯一一个每天能吃到煎蛋的学生。
母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从鸡窝里摸出仅有的几个鸡蛋,给我煎得金黄酥脆。
我至今记得,蛋黄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的样子,还有母亲看着我狼吞虎咽时,眼里藏不住的满足。
可我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中考落榜后,父母卖掉了家里唯一的牛,凑够了职高的学费,送我去县里读计算机应用专业。
“默子,好好学门技术,将来找个正经工作。”
父亲送我到学校时,握着我的手反复叮嘱,掌心的老茧硌得我手疼。
刚开始我确实认真学了一阵,可很快就没了耐心。
职高的课程对我来说太简单,老师教的基础操作,我看两遍就会;更让我失落的是,同学们聊起未来,不是去工厂打工,就是回家种庄稼。
我看着县城里开豪车的人,心里总憋着股劲:“凭什么我要一辈子困在小地方?”
从那以后,我开始频繁逃课,跟几个不安分的同学泡在网吧里。
白天打游戏,晚上琢磨怎么赚快钱——父母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全被我花在上网、买游戏装备和请客吃饭上。
母亲每次打电话问学习情况,我都敷衍着说“挺好的”,然后匆匆挂掉,怕多说一句就露馅。
班主任找我谈过好几次,每次都气得手抖:“你父母供你上学不容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其实清楚:我不是学不会,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正路上,满脑子都是怎么一夜暴富。
2017年春节,职高一年级的寒假,表哥陈阳回了家,他彻底变了个人:穿的西装料子发亮,手腕上的劳力士表在太阳下晃眼,开着锃亮的奔驰,给长辈带的礼物都是进口的,给每个亲戚包的红包,比我父母一个月的收入还多。
长辈们围着他夸个不停,说他做“高科技工作”,在大城市一个月挣好几万。
“默子,在学校混日子没前途,”表哥拍着我的肩膀,说得天花乱坠,“跟我出去闯,保准能赚钱。”
我被说动了,回家跟父母摊牌:“在学校也是混,不如早点出去赚钱。
表哥能带我,肯定比我自己瞎混强。”
父亲皱着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默子,你大了,自己拿主意。
但记住,做人要踏实,不能做违法的事。”
母亲红着眼圈给我收拾行李,从箱底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半年的零钱:“默子,这钱你拿着,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
我心里酸得发紧,却还是装作无所谓:“妈,我跟着表哥不用花钱,你留着吧。”
2017年春节刚过,我跟着表哥离开了家。
可他没带我去大城市,而是绕了好几个弯,从边境的小路偷渡到了境外。
后来我才知道,自 2015年中国警方联合柬埔寨等国打击电诈后,不少电诈分子都逃到了缅北。
从泰缅边境的妙瓦底、大其力,到佤邦、果敢、木姐,这些“三不管”地带,成了电诈园区的温床。
我们的目的地,是木姐的“钻石园区”。
那地方像个独立的小世界:里面有商业街、饭店、KTV、赌场,甚至还有个小医院,霓虹灯白天也亮着,看着热闹,却处处透着诡异。
每道路口都站着穿绿色制服的保安,背着各式枪支,眼神警惕得像盯着猎物。
整个园区里,挤着上百个电诈公司,老板几乎都是中国人,大多来自东南沿海省份。
他们带着钱来租地、买设备,当地武装力量就占干股分成,还派安保队看着,防止有人逃跑。
我所在的公司算园区里的“小厂”,人数不多。
强哥是福建人,西十多岁,很少露面,每次来都带着两个保镖,穿名牌西装,戴金丝眼镜,手指总转着玉扳指,不说话时,整个办公室都静得吓人。
他不管具体业务,只负责跟当地武装和“上面”打交道,园区里的事却没一件能瞒过他。
公司的核心人物,除了表哥这个“业务主管”,还有西个人:“技术总监”老杨,三十多岁,以前是国内某大厂的高级工程师,据说因泄露代码被开除,辗转来了这里。
他是个技术狂,整天埋在电脑堆里,头发乱得像鸡窝,很少跟人说话,却管着整个公司的网络和诈骗平台——没有他,我们连受害者的信息都查不到。
“人事主管”阿珍,三十岁左右,看着温柔可亲,说话轻声细语,手里却握着不少人的“把柄”。
她专门从国内招人,用“高薪客服出国打工”当诱饵,把人骗到园区后,就收走身份证,再通过“洗脑培训”逼他们干活。
后来我才知道,她以前是传销组织的骨干,最擅长拿捏人的心理。
“财务总监”老李,五十多岁的胖子,在东南亚混了二十多年,黑白两道都有关系。
他管着资金流转和洗钱,我们骗来的钱,经他手转几道弯,就变成了“合法收入”。
表哥是“业务主管”,管着我们这些一线“业务员”。
他手下分了五个小组,各管不同的诈骗项目:有冒充公检法说“你涉嫌犯罪”的,有装客服说“商品退款”的,有搞“投资理财”画大饼的,还有专门骗单身女性的“杀猪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