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断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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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风卷着碎雪,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便是一道细疼。

林枫把脖颈缩进领口,冻得通红的手往麻衣袖管里再塞了塞——那麻衣补丁摞着补丁,风一吹就透。

背上半篓蔫野菜晃悠着,他却走得极稳,脚下冻土被踩出"咯吱"轻响,在这死寂的午后,像根针戳破了沉闷的棉絮。

断骨村村口卧着两块发黑的巨石,像头懒得睁眼的老狗。

林枫刚挨近石头,就听见了不怀好意的笑。

"哟,这不是咱村的大灾星么?

"王虎带着两个跟班堵在路中。

他裹着件半旧棉袄,是村里唯一吐纳过天地灵气的炼气一层修士。

在这连像样修真者都见不着的穷地方,这点修为足够他横着走。

此刻他斜着眼,目光在林枫背上的菜篓里打了个转,最后钉在林枫怀里鼓囊处。

"藏啥好东西?

"王虎抬脚就踹在菜篓上,枯黄的野菜滚了一地,沾了泥,彻底成了废料。

林枫的脸霎时白了,不是冻的。

那是他在山坳刨了三个时辰攒下的吃食,够娘俩喝两顿稀粥。

"虎哥,"他猛地低头,声音压得像块石头,嘴角却硬扯出点笑,"这破菜哪值当您动脚?

明儿我去黑风岭碰运气,猎着兔子,头腿全给您留着。

""兔子?

"王虎嗤笑一声,上前就往他怀里掏,"我看你藏的才是好东西。

我爹说了,你娘那咳疾治不好,留着药也是浪费,不如给我......""别碰!

"林枫猛地后退半步,怀里的小布包被按得更紧。

那是他用昨天猎的半山鸡,跟镇上药铺换来的两贴最便宜的伤药——娘咳得厉害时,贴在胸口能舒坦些。

王虎脸沉了下来:"怎么?

灾星翅膀硬了?

敢跟我犟嘴?

"他身后两个跟班立刻围上来,指节捏得咯咯响。

断骨村的人都信,林枫是灾星。

他爹原是村里最好的猎户,偏在他出生那天,被头从没见过的白毛熊瞎子撕碎在黑风岭。

打那以后,村里丢鸡、死猪,甚至谁家娃感冒发烧,都能赖到他头上。

"克死爹的玩意儿,还敢护东西?

"一个跟班啐了口,伸手就抓他胳膊。

林枫没躲。

他只是抬起头,乱发下的眸子亮得惊人,像黑风岭饿极的狼崽。

"虎哥,"他一字一顿,"药给你,别再找事。

"他慢慢松开手,把那包粗布裹着的药递过去,指尖因为用力,泛着青白色。

王虎一把抢过药包,掂量两下,撇撇嘴:"就这破烂?

也配我动手?

"随手扔给跟班,"拿着玩。

"又抬脚往林枫腿弯踹去,"下次见了我,绕着走,不然打断你腿!

"林枫踉跄着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冻土上,疼得他牙床发酸。

他望着王虎三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望着那包被跟班随手抛玩的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泥里。

血珠混着泥渗出来,他像没知觉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爬起来,捡起地上还能看的野菜,重新塞进篓里。

动作慢,却仔细,哪怕是片沾了泥的叶子,也没舍得扔。

"娘还等着呢。

"他低声嘟囔,声音被风撕得粉碎。

往村西头走的路上,遇见几个村民,都远远绕开,像怕沾了晦气。

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听见了,头也没回。

快到自家那间快塌的土坯房时,他停住脚,从后腰摸出样东西——是把锈得快看不出原样的柴刀,刀柄缠着布条,是爹留下的唯一念想。

他把柴刀往石墙上蹭了蹭,铁锈簌簌往下掉。

"等我。

"他对着柴刀低语,像对自己发誓,又像对九泉下的爹说。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淡草药味飘了出来。

"小枫回来了?

"里屋传来女人虚弱的声音,夹着咳嗽,"外面冷不冷?

快进来烤烤火。

"林枫赶紧把柴刀藏回后腰,换上副笑脸,掀开门帘进去:"娘,不冷,我给您带回来点野菜,晚上熬粥喝。

"土炕上铺着破草席,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倚在墙上,盖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被,手里还搓着麻线。

看见林枫冻得发紫的耳朵,她眼圈就红了:"又去后山了?

跟你说过别往深处走,那地方邪性......""娘,我知道分寸。

"林枫放下菜篓,蹲到炕边给娘掖了掖被角,"您今天咳得厉害不?

"妇人笑着摇头:"好多了,你别担心。

"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咳起来,咳得腰都弯了,脸憋得通红。

林枫赶紧给她顺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他知道娘在撒谎。

入了冬,娘的咳疾就没好过,夜里常咳得整宿睡不着,他都听见了,只是装作不知道。

"娘,明天我再去趟黑风岭,听说那边有野山参,挖着了就能换好药。

"他低声说。

"别去!

"妇人猛地抓住他的手,手冰凉,"那地方有妖兽,你爹就是......""娘,我跟爹学过打猎,没事的。

"林枫拍拍娘的手,想让她安心,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娘的还凉。

妇人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着叫骂声。

林枫眉头一皱,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

只见王虎带着那两个跟班,正堵在隔壁二柱子家门口。

二柱子是村里唯一肯偶尔接济他们家的人,为人老实巴交。

"王虎你凭什么抢我家的粮食!

"二柱子的爹红着眼喊道。

"凭什么?

就凭我是修士!

"王虎一脚踹翻了人家门口的米缸,白花花的小米撒了一地,"你儿子偷了我家的鸡,这点粮食还不够赔的!

""我儿子没有!

""还敢嘴硬?

"王虎抬手就给了老头一巴掌,"再犟,把你家房子烧了!

"林枫的手又摸到了后腰的柴刀。

"小枫,别去。

"娘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抓住他的胳膊,手在发抖,"咱惹不起他们,让他们闹去。

"林枫看着王虎嚣张的样子,看着二柱子爹捂着脸蹲在地上,看着撒了一地的小米,掌心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抓着刀柄的手,任由娘把他拉回屋里。

关上门,外面的吵闹声好像小了点,却字字句句扎在心上。

"娘,"他突然说,"我想修仙。

"妇人愣住了,随即叹了口气:"傻孩子,咱没那命......""我有。

"林枫打断娘的话,眼神异常坚定,"我一定能。

"他没说,今天在黑风岭深处,他被一头獠牙野猪追得走投无路时,掉进了一个山洞。

在洞里摸到块黑沉沉的石胚,触手冰寒,表面刻着古奥纹路。

那石胚碰到他手心的伤口时,竟像活过来似的,微微发烫。

当时他顾不上多想,揣着石头就跑了。

但他隐隐觉得,那石头不一般。

或许,那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窗外的风还在吼,像野兽在咆哮。

林枫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断骨村的天,太压抑了。

他要出去,要变强,要强到没人再敢欺负他,没人再敢欺负娘,要强到......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抬头看他。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疯狂滋长。

他不知道,这颗埋在心底的种子,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怎样一场席卷整个修真界的风暴。

他更不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除了力量与仇恨,还会有一个让他甘愿付出一切去守护的人。

此刻的他,只是个想让娘过上好日子的、断骨村的"灾星"而己。

夜,渐渐深了。

林枫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娘压抑的咳嗽声,悄悄摸出藏在怀里的那块黑石。

石身竟透出星子般的微光,像一颗沉睡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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