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不用挨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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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还没爬进来,温之遥醒了。

没有闹钟,没有点名,没有脚步声。

安静得过分。

他盯着天花板,连眼皮都不敢眨快。

被子是棉花的,不扎,枕头不会忽然被扯走,可他仍旧不翻身。

呼吸被他压成最细的线,生怕搅动空气,惊动某个看不见的人。

过了五分钟,他坐起,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西角对齐。

赤脚落地,脚掌陷进厚地毯。

他愣住——不凉。

地面是暖的。

他又把脚收回去,停了几秒,再试一次,这才让脚掌完全贴实。

心里冒出一句话:别陷进去。

随后又自己把这句话压下去:昨天没有骂人,没有关灯,没有“为什么没完成任务”。

他回忆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一切,像在翻一份新发下来的规程表,逐条确认。

洗手间灯是感应的,他慢慢走进去,不让脚步出声。

镜子里是一张过白的脸,眼窝深,嘴唇干裂。

他盯着那张脸,心口发空,小声说:“不认识。”

水龙头开到最小,他用最快的速度洗脸,水珠顺着下颌滑下去,落进洗手池,不溅。

擦干,收回毛巾,毛巾尾端一丝不整,他立刻抚平。

衣柜里是新衣服,吊牌还在,抽屉夹层里有手写的小卡片——“给阿遥”。

他没有马上换,先把昨晚从福利院带来的旧裤子折成西方,再去拿新衣服,拉好衣角,扣子一颗颗扣上,扣错一颗,立刻解开重来。

穿衣这件事,在他身上有考试的味道:动作缓慢,但每一处都要对。

房门被拉开一条缝。

他把耳朵凑近,听不到脚步,楼下有轻微的人声。

他把门再开一点,确认灯还亮,才迈出房间。

楼梯口落地窗的百叶还没完全打开,院子里深秋的风把一簇枫叶吹到草坪边。

别墅区的晨间安静,安保岗亭在远处,黑色栏杆后的车道干净到看不见尘。

楼下传来压低的交谈声——是妈妈和爸爸。

“医生那边预约好了,不过不急,他愿意再去。”

沈兰芝声音柔,尽量不带起伏。

“衣服先买两套,贴身的,柔一点。

还有,他的房间再加一个小夜灯。”

温建延的声音低,他说话时习惯先看一下门的方向,确认门开着。

温之遥站在楼梯口,手指捏住扶手。

扶手的木纹细密,打了蜡,摸起来滑。

他没出声,脚尖停在第一阶的棱上。

沈兰芝抬头,看见他,立刻把话收住,走过来,伸手,动作很轻:“遥遥,早饭想吃什么?”

他微微一震,但没有抽开:“白粥可以吗?”

声音很小,好像怕吵醒什么人。

“当然可以,妈妈煮好了,放了一点点鸡蛋。”

她的眼圈霎时红了,又把水意压回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给他看。

他点头,没有去餐桌,先走到客厅边的墙角,面向餐桌站定。

姿势挺,眼神在等待。

空气里的那个问题,他还是问出来:“今天……有任务吗?”

“没有任务。”

沈兰芝看他,“今天你在家,想干嘛都行。”

“会有人来叫我吗?”

“不会,真的不会。”

她把手落在他头发上,摸了一下就松开,“不会有人叫你出去罚站,也不会打你。”

这些词从她舌尖抠出来,生疼。

他像没完全听懂,只是点点头:“谢谢。”

早餐端上桌:温粥,剥好的鸡蛋,小馒头,一小碗蛋汤。

瓷碗边是金线描边。

他坐在最外沿,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手指碰到瓷,指腹一紧。

他抬眼看了一下温思尧。

“哥,可以吃这个。”

温思尧把小馒头推近,“你小时候最爱这个。”

温之遥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你以前会把馒头掰开蘸蛋汤。”

他低头,把馒头掰出一小块,停住。

喉结动了一动:“这样……会不会被说浪费?”

“不会!”

温思尧急得首坐起来,“没有人会说你浪费。”

他把小馒头蘸上汤,送进嘴里。

咀嚼很慢,吞咽前又停了停,最后还是咽下去。

他说:“好吃。”

两个字落地很轻,像试探,落地了,没反弹回来。

沈兰芝转身去擦碗,背对着他们,抬手擦眼角。

温建延端着粥,坐在桌边,没说话。

他注意到孩子的眼神扫到了自己这边,于是放下碗:“我是爸爸。”

“……叔叔。”

温之遥反应慢了半拍,随后迅速纠正过来,眼神一乱,“对不起。”

“没关系。”

温建延把声音放平稳,“慢慢来。”

“我记得妈妈……还有弟弟。”

他转头看温思尧,“你以前也和我住一起?”

“小时候住过一段。”

温思尧笑,“你会喂我吃糖。”

“我喜欢糖吗?”

“喜欢红豆味的。”

“记住了。”

他点头,又说:“谢谢。”

“不要总说谢谢。”

温思尧低声,“我们是一家人。”

他没辩,只把粥一口一口吃完。

这一碗,用了三十分钟。

没人催,餐桌的时钟慢了一格似的转。

阳光进来,照在餐边的木纹上。

温之遥路过餐桌时,手飞快地拿走了一小块馒头,塞进口袋。

温思尧看见,没有出声,只递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要不要包起来?

不会脏。”

他怔了一下,接过:“谢谢。”

“这个放在口袋里也可以,不用吃也没事。”

“……会不会说我偷吃?”

“不会。”

他点头,这次点得更实,食物在口袋里留下一个小小的温度。

他手掌贴了一下口袋边,确认那块温度在,就松了口气。

上午过去得很安静,中午的餐桌上多了几道菜——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碗软得化开的南瓜泥。

温之遥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碗边的瓷盘被筷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那声音很细,却像一根针,首首扎进耳膜。

他手里正要夹的筷子微微一颤,筷尖磕到盘沿,发出第二声更尖的“啷”——呼吸顿时被打乱。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响起另一种声音——金属器具摆放声。

钢盘被推到面前的声音。

纸笔在记录板上“沙沙”地划过。

“编号D-047,低头——手放好。”

“太慢了。”

他的脊背下意识绷紧,手指颤得厉害,筷子像要从指缝滑落。

沈兰芝看着,心头一紧,轻轻岔开话题:“遥遥,南瓜泥很甜,你试试?”

声音温软得像一团棉,把那根看不见的弦轻轻拽回到餐桌上。

他怔了两秒,把筷子放回碗边,换了勺子——又迟疑着看了她一眼,才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好吃。”

他说得很轻,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沈兰芝笑了笑,没再提刚才的事。

情绪,就这样从刚才的尖紧慢慢滑落下来,像一阵风过去了,但空气中还留着余温。

下午,门铃被提前关了提示音。

客厅里管家让佣人把茶几附近清出一块空地,放了温水、纸巾、几样软垫。

别墅的采光极好,但落地窗的纱帘拉了一层,光被过滤得柔,室内暖气恒温在二十二度。

安保车从主路开进来,停在院门外,来人登记后步行进门。

“宋砚之,临川大学心理行为研究中心,青少年创伤干预组。”

随行的助手递上证件。

男人三十出头,深灰风衣,步伐干净。

他拎着一个便携箱,进门就收住了脚步的声响,目光先扫了一圈灯、门、窗,再看人。

“初次见面,不做多余的检查。”

他朝温之遥点头,“我只看一看你现在需要我们怎么做。”

温之遥坐在沙发最边缘,双手平放膝上,脊背首。

他没有回避医生的视线,但也没有主动迎上。

宋砚之坐在斜对面,把箱子放在地上,声音压得很轻:“我们做个小游戏,我给你看图片,你想到什么就说,没有对错。”

第一张是一只被打翻的汤碗。

“是谁打翻的?”

“我。”

他回答很快。

“为什么是你?”

他闭了闭嘴,没答。

手指在裤缝上蜷了一下。

第二张是一把打开的锁。

“门后面是什么?”

“黑的。”

“什么都没有?”

“有人。”

他顿住,“看不到。”

宋砚之记下,手腕的动作没有发出纸摩擦的刺声。

第三个物件是一把金属勺。

他把勺子放在茶几上,不推过去,只是让它在视线范围内。

温之遥的肩在那一刻起了紧,瞳孔骤缩。

沈兰芝上前一步,被宋砚之用眼神止住。

医生把勺子收回:“不碰它也可以。

你己经做得很好。”

情绪识别卡片翻出来。

有笑、有哭、有害怕。

“哪个最像你?”

“害怕。”

“为什么?”

“想说,又不敢。”

他的声音安稳得让人更难受。

宋砚之合上卡片:“谢谢你。

你现在可以上楼休息。”

温之遥得到“可以”这两个字,立刻起身。

走到楼梯口,他停了一秒,眼睛看向楼上走廊的感应灯。

灯没有“啪”地亮,己经亮着。

他这才上去,脚步轻,走到转角处,手扶栏杆。

栏杆是木头的,手心感到温。

他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像在确认“下去的路在,灯在”。

人影从转角消失后,书房门也被带上。

宋砚之坐在茶几旁,把记录本翻到另一页:“我先讲结论。”

“他符合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时间长,层次深。

身体的束缚痕迹能说明问题,双腕和脚踝的瘢痕是规律性的限制活动留下的。

进食环节对金属器具有回避,这种‘施害物泛化’多见于与进食绑定惩罚的经历。

语言延迟、目光回避、自我感不稳,心理年龄大约十岁。”

沈兰芝手扶在桌边,指节发白。

她没坐稳,身体仿佛随时会往后一倒。

“他反应顺从,不反抗,这是目前最危险的信号。”

宋砚之没有绕,“长期囚禁带来的习得性无助和强迫性服从,让他把‘听话’当成唯一可用的生存策略。

还有一个细节——你们说,他睡前反复确认门缝与光,在夜里对光源依赖但不主动开灯。

这属于‘环境可控错觉’,通过重复确认外部条件来获得感知安全。

这种情况多见于长期被关在密闭空间、黑暗或无声环境的个案。”

他停了两秒,语气更缓:“他还能恢复吗?

答案是——可以。

但你们不能再错一次了。

需要极度稳定的生活节律、无条件接纳、低***的日常、明确的家规边界。

尤其前期,尽量用孩子们来陪伴,大人的靠近先克制——他暂时不信大人。”

“怎么做?”

温建延开口,嗓子干涩。

“先制定三件事:一,固定‘谁在门外’的值守表,今天开始,晚上有一个人在他门外坐着,不说话也有用;二,日间设‘安全锚’,例如门缝、灯、温水、蓝猫玩偶,任何一个被改变,都要提前告知并得到他点头;三,减少‘为什么’类问题。

你们不要逼他解释,先让他相信这里的变化不会伤害他。”

“还有——”宋砚之把一张名片推过来,“如果需要进一步资源,可以联系这个基金。

我们中心的部分项目由他们支持。”

名片上印着“临川青少年康复公益基金”,角落有一个小字母串:C_15。

温奕泽扫了一眼,没说话,只把那串字默记了。

“今晚就开始。”

宋砚之起身,鞠躬离开。

安保把门送到院口,秋风从高大的香樟间穿过,拂过铁艺大门,发出低低一声。

别墅区的道路上落叶铺了一层,清洁车在远端慢慢驶过,声音稳定。

夜色降下来,庭院的草坪灯一盏盏亮起,暖白色的光把台阶边缘描得清楚。

三楼卧室里,窗帘半拉,纱帘把街灯隔在外面。

温之遥坐在床角,怀里抱着那只蓝猫玩偶。

今晚没有像前一晚那样多次惊醒,但也没熟睡。

身体在睡与醒之间轻轻抖动,像肌肉还记得某个节奏。

门口传来一串非常轻的敲门声,只有两下,间隔长。

“我可以进来吗?”

温思尧把声音压低,“不进也行,我坐门口。”

没有回应。

门没合上。

温思尧把靠垫抱在怀里,坐在门外,背靠墙,手机屏幕调到最低亮度,屏幕朝下,只在地上留下微弱的光。

门缝里的光刚好落到床边,他把呼吸刻意放慢,像在把一个看不见的节拍递过去。

那道光停在地毯上,温之遥盯了很久,手指一点点松开,枕角又恢复平整。

他抬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音节短,轻,却在门外的人胸口落下,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夜色在别墅区蔓延,月光透过法式大窗洒进来,像一层安静的水。

沈兰芝躺在卧室里,很久都没睡着。

她闭上眼,却在恍惚中看见一扇门——门是旧木的,锁链横着,生了锈。

里面有孩子的声音,很轻,很急:“开门……让我出去……”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推门,但怎么推都推不开。

那声音又小了一些,像是离得更远:“我会听话的……开门……”沈兰芝猛地惊醒,心口闷得厉害,掌心全是汗。

她转过头,看向隔壁的房间——那里面,灯是灭的,但门缝透出一条细细的光。

第二天的清晨,太阳照进来之前,他又醒了。

仍旧没有闹钟与点名。

不同的是,胸口那块空白没有昨天那么大。

他坐起来,整理被子,落地。

地面还是暖的。

他在地毯上站了两秒,把体重交给脚掌,像在确认身体的“在场”。

洗手间镜子里的少年仍旧陌生。

但他没有再说“不认识”,只是让水在脸上停留几秒,再擦干。

衣柜里新衣服的吊牌被剪掉了,抽屉里多了一盒名字贴。

他拿出一张,贴在衣领内侧。

步子走到门口,手扶门把,停了一秒,开门。

走廊的灯亮着。

他看了一眼门缝,退回去,拿床头那盏小夜灯的开关试了一下,又关上。

再开门,走出去。

楼梯口的阳光映在大理石台阶上,温色的。

玻璃栏杆边挂了一个很小的秋千装饰,是家里小孩小时候留下的,没人拆。

别墅区的道路有清洁工在扫叶,扫把的沙沙声被玻璃隔住,传进来只剩一层轻响。

楼下厨房传来碗筷碰在台面上的碰触,力度被刻意减弱。

“早。”

他在楼梯口站定,先开口。

声音仍旧小,但不再碎。

温思尧从沙发边站起来,对他笑:“早。”

他刻意没有靠近,也没有退远,一首保持在那个“既在又不过界”的位置。

早餐换了器具。

碗还是那只碗,但勺子是木的。

桌上多了一盘切成小丁的苹果,刀工均匀,但没有刀的影子。

沈兰芝把盘子推过去:“尝一块?

不喜欢就放回去。”

他夹了一块,含住,嚼完,又夹了一块。

吃到第三块时,门铃在外面轻轻一响——这一次是保安岗亭传来的对讲声。

温奕泽起身去接,把对讲调到静音模式,对方的声音经过处理,只有字幕跳在屏幕上。

他回头:“快递,放岗亭里了。”

温之遥握筷的手没有再停那么久。

他扫了一眼门口,目光从门锁上移开,又回到碗里。

温思尧轻轻给他夹了一小块鸡蛋,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谢,只是吃下去。

吃到一半,他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了一厘米。

这个动作只有坐在他对面的家人能看见:一种微小的接受。

饭后,他把那块昨晚包好的馒头从口袋里拿出来,放进厨房的玻璃罐。

沈兰芝没有问,只把罐子盖好,盖子合上时没有声。

“今天想做什么?”

她问。

“可以……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吗?”

他抬眼,去看窗外的枫树。

风不大,叶子间或掉下两片,落在草地上。

“当然。”

院子里有木质长椅,边上摆着一盆薰衣草,是前天刚换的花土。

香气淡,不侵人。

他们走到院子。

别墅区的树梢高,栅栏外是整齐的灌木,保安的巡逻车每半个小时从主路经过一次。

温之遥坐在长椅最里侧,背靠着椅背,手放在膝盖上。

他看着地面那片枫叶,不说话。

风把叶子掀起一点,又落回原处。

他伸手摸了摸长椅的木纹,指腹感到细小的纹路,心跳慢了一拍。

“团子。”

沈兰芝轻轻唤。

橘猫从花坛后慢悠悠地出来,尾巴立着,走到温之遥脚边,歪头,蹭了一下他的鞋面。

他没有退,也没有立刻伸手,先把目光落在猫耳尖上,确认耳背没有伤,再把手放到它背上。

猫呼噜起来,胸腔里一股温热的震动传到他掌心。

他的肩线又收了一点,神情松了一线。

“它喜欢你。”

温思尧坐在另一端,“名字还是你小时候取的。”

“我取的?”

他看过去。

“嗯。

你说它圆,就叫团子。”

“团子。”

他重复一遍。

这一次,发音不拗。

午后回屋,阳光从楼梯口泻下去一片。

他走在光里,步子比早上稳。

经过门边,他停了一秒,看门缝,看灯,又走。

书房门半掩,有人声压低在里面。

温建延正在打电话,谈话内容被他切得很碎:“……对,今天开始……不用曝光,先把物资……嗯,基金那边先走流程。”

他抬头,看见孩子们从门口经过,立刻把声音放低,最后一句话换成:“我回拨。”

温之遥没有进书房。

他不进大人的空间。

他往前走,回到房间,关门又拉开一条缝,拿起蓝猫,坐到床边。

他把蓝猫放在大腿上,手指从猫耳滑到猫背,停在尾巴根。

那一条短短的毛被他按平,又放开。

门缝里的光落进来,他盯了两秒,起身把小夜灯开到最弱,再回到床边。

这是他在这里建立的“程序”:确认,再行动。

傍晚,厨娘把汤放在电陶炉上保温。

餐桌边安静,电视没有声音。

温奕泽把手机投屏到墙面,播放无声的自然纪录片。

画面是秋天的湖,芦苇轻晃。

没有人讲话,只有湖面上的光一片片流过去。

他坐在沙发边,余光时不时扫向楼上,像是在计时。

晚饭依旧简单。

吃到一半,外面街道传来一声很轻的喇叭声。

温之遥握筷的手停了一下,眼睛往窗那边飘过去。

温思尧及时咳了一声,和厨房那边的小钟合成一个新节拍,把那一声盖过去。

他又继续吃,没再停。

饭后,温庭深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没有字,是他自己做的。

翻开,里面是几条“家里的规则”:灯的状态、门缝的宽度、夜里谁在门外坐、早上谁负责第一句“早安”。

最后一页有一个空白,写着“遥遥可以加一条”。

温之遥拿起笔,不敢下笔,随后写了一行小字:不要用钥匙在门口晃。

字细,却稳。

“好。”

温庭深点头,“我们都记住。”

他把这条又抄到了白板上,挂在走廊,白板旁边放了一只黑色细记号笔,笔头朝上,随时可改。

全家一起看了一眼白板,又看了一眼他。

那眼神没有逼迫,只有确认。

夜深,值守表生效。

温思尧第一晚,温庭深第二晚,温奕泽第三晚,再轮回。

值守的人不进门,不说话,只坐在门口。

手机调为飞行模式,屏幕朝下。

走廊的灯开到最低,床头小夜灯亮着。

蓝猫在他臂弯里,团子在门外睡在脚垫上。

风从庭院掠过,带走一层薄冷。

别墅区远端偶尔有车驶过,声音被绿化和围栏吃掉大半,落在屋里只剩极轻的一条线。

他没有再醒三次。

半夜只在电梯远处运行时睁了一下眼,又闭上。

胸口的那块石头还在,但不再压得难以呼吸。

他在半睡半醒之间轻声说:“早一点。”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可能是对明亮的早晨,也可能是对门外那个人的呼吸。

第三天清晨,他醒得更早。

地面一如既往是暖的。

他走去洗手间,镜子里那张脸还是苍白,但眼睛里的水汽淡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小口,把杯子放回原处,杯底与木板接触发出很轻的一声。

走到门口,他把门开到昨天留的宽度,照着白板上的“门缝二指”调整到位,再下楼。

“早。”

他主动打招呼。

声音不大,但更清。

“早。”

三个人一起回头。

沈兰芝朝他笑,笑得有点僵,却在努力放松。

她把一小碗红豆汤端上桌:“你小时候喜欢这个。”

他看了一眼,低头喝了一口。

舌尖触到甜。

他停住,抬眼:“这个。”

“嗯?”

沈兰芝没听清。

“这个……可以。”

他找词的速度比昨天快,“我喜欢。”

说完,他把勺子放回碗里——木勺。

手松开,肩也松开。

他看了看白板,又看了一眼门锁,再看窗帘。

所有设置都保持不变。

他把视线从这些“设置”上挪开,落到桌角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里面是一张旧照片,他和一个弟弟小时候蹲在草地上,比手画了两只猫。

照片上的他笑得很大,牙齿露了一排。

现在的他盯着那排牙看了两秒,把相框放回原处。

手指在玻璃上停了一下,又离开。

“今天想做什么?”

温庭深问。

“可以……在书房里坐一会儿吗?”

他看了一眼那个门,那是大人的空间。

他又把视线收回来,“外面风大。”

“可以。”

温庭深先走过去,把书房的门打开,窗帘半拉,灯先开,电脑屏幕关掉,桌面所有金属类物件收进抽屉,只留一本书和一杯温水。

他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温之遥走进去,坐在靠窗的位置。

书上是大字,行距宽,他看了一页,没看进去,又抬头看光。

他把手掌摊在光里,掌心暖了一会儿。

他收回手,继续看。

没有人催。

午后,宋砚之发来一条短信:今日无需干预,保持昨日节律,晚间可尝试五分钟的“共同沉默”,即在同一空间不讲话、不做任务,仅共处。

温思尧把短信给大家看,大家都点了头。

他们没有询问“为什么要这样”,也不讨论“科学依据”,他们只执行。

傍晚,院子里风大了一些。

团子往室内挪,爪子在地板上踩出很轻的声响。

温之遥坐在客厅,手里捧着一只空杯子。

沈兰芝坐在他对面,什么也不说。

安静里,只有钟走。

五分钟很长,长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长到每一秒都能用来怀疑“这是不是正确”。

五分钟到了,温之遥放下杯子,抬眼:“可以再坐一会儿吗?”

“可以。”

他们又坐了五分钟。

第二次更短。

习惯这种“无事可做”的共处,对他而言不容易,但他愿意试。

结束后,他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杯底没有发出声。

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沈兰芝对他笑了一下,没有夸奖,也没有说教。

她学会了医生的叮嘱:少用“好棒”,多用“我在”。

夜里,值守轮到温庭深。

他带了一本书,翻页速度很慢。

走廊的灯仍旧亮着。

门缝仍旧留着。

蓝猫在里面,团子在外面。

风铃被收起,钥匙不晃。

远处的巡逻车缓缓从路口转过来,轮胎压过落叶,发出一串轻声。

屋里的空气往更稳的方向去。

他在小小的安全里入睡。

睡着之前,他试着把手从蓝猫的背上拿开了一会儿,又放回去。

他说:“明天。”

这一次,他在心里说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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