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崇明元年·寿春“报——”“王贼军队已行至豫洲南部！王贼军队已行至豫洲南部！

王贼军队已行至豫洲南部！”空气中充斥着沙哑的颗粒，连同斥候的脚步都如踏在战鼓上。

铿铿甲胄在尘土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威连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将军，

不日就要过蓝关了，敌我之力悬殊，总不能坐以待毙。”“没人愿意等死，

就看那位愿不愿意借兵了。”“要是不借呢？”“尽力一搏，唯人斗尔。”马蹄仓促，

且等许校尉的消息了。——崇明元年·以昌“小二，来一笼包子。”只见来者形单影只，

只束一身玄色衣衫，面色匆匆，似是江湖赶路人。“包子来咯。

”店小二麻利地将一笼飘着玫瑰香的发面包子递到许渊面前。“这位客官打哪儿来，

瞧着不似本地人呐。”“好眼力，我自北边儿来，躲战乱的。这不是那位就快打过去了吗。

”许渊刻意压低声音，保不齐哪里就有王贼的眼线，这种时候不宜站队。小二了然，

露出一口果不其然的大白牙。这年头，谁人不知琅琊王氏公兖相袭，势逼当今圣上，

如今更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哎，也只有南边还清静些。

许渊正抱着那小屉大快朵颐，

瞧见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欢欢喜喜地指挥着一众小厮从酒楼里搬吃食出来，模样甚是精致，

那气息也当真是勾人。搞得许渊面前这死面馒头顿时不香了。

“哪里来的官老爷如此铺张浪费。”“哎呦客官，您这嘴真是不饶人。这位家里可有些来头，

多说怕生事端。”小二凑近了说。许渊见状正想多问几句，小二却噤声不语，

往别处忙活去了。嘴严是好事，江南一带的确治地有方，若是随便外地来客都能问出个一二，

岂非人事尽泄。身上带的盘缠别说招兵，买马都不够。赶路那只好歹是临近城门倒下的，

没让他走许多路。现在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跑去人家府里了。比之江北都虞，

江南到底是差了些，连街上的零嘴花样都少的可怜。所以，

能动用方才那般美味琼浆的或许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更何况，

他清楚地扫到领头腰牌上的“周”。许渊快步跟上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终于是见着府邸的样子了。却不想，电石火光之间，一练家子从东南角冲出，

作势就要扼住许渊的脖子，见其一个反手便从腋下脱出。那厮手持短刀招招致命，

这边也使出浑身解数不甘下风。他转变剑锋就要攻他腰腹，许渊借势走上灰墙正中其脑袋。

打斗之间，短刀也被震出二里外，剩下的都是拳脚真本事。到底是在军营练过的，

战场上的路子比普通家仆凶狠地多，那厮片刻后终是落了下风，被打倒在地。转头一瞧，

是彻底走不了了。原本想跟到府邸先解其形再做安排，如今倒是能被恭恭敬敬“请”进去了。

越过人群，隐约看见有一少女头戴面纱，身姿绰约，怕不是周家哪个小姐。“还不快走！

瞎看些什么！”家仆一把掰过许渊的头，很是瞧不起这位恶意尾随的异客。

门槛足足有半尺高，倒是配这豪强大户。许渊头一直被压着，看不清府中景观，但只盯脚下，

是淌白的石子，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富丽堂皇。好在家中主事的大人在，省去许多事端。“咔。

”许渊下巴被毫不留情地卸掉了。“说吧，是哪方派来的细作。”“我可提醒你，别玩阴的。

待会问话就好好答，便是服毒自尽我们也能找到你主家。”许渊扑棱着一双丹凤眼，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刚要用眼神示意开口说话，就先一步被架到了刑架上。2“主君，

自外边抓了个贼，看路子怕是琅琊王氏的人。”“他们打发来的能让你们抓着？

”回话领事的头越发低了。“说来惭愧，原是去酒楼置办菜肴，那厮手段倒也高超，

众人皆未发现，还是小姐发现的不对，命我将那厮拿下。”“看来我要亲自见见了。

”——“咔。”又是一声，许渊的下巴回到了原有位置。周济川着一身湖蓝色袍子，

腰间挂着一块四灵和田玉，倒是能一眼看出经营的是什么路子。仍是那双眸子，

盯着周济川看，仿佛要看出个洞来。然而周济川自一开始就没看许渊的眼睛。

神色能看出太多，你能看清旁人的，焉知旁人读不懂你的。到了天命之年，

周济川仍然保持着惯着的谨慎。身处乱世，稍有不慎便葬送全族的性命。虽然，

他并未将这个小喽啰放在眼里。“小兄弟，别紧张。看你身手不凡，可是在军营待过啊？

”这边许渊也不想多绕弯子，清了清嗓子道：“回周大人，

在下乃骁骑将军座下五营校尉许渊，奉命前来借兵。”周济川手下一顿，

铁刀在桌上划出重重一道痕迹。看来这人还不好定性呢。到底是派来试探口风的细作，

还是真来借兵的小鬼？“借兵？借谁的兵？”“江北情势危急，王贼直指京都，

恳请周大人出兵，助陛下安邦定国。”“黄口小儿，陛下刚刚建朝，正是四海升平，

怎能用安邦定国四字。”许渊额头一紧，按说江南划入中原时间也不长，

这老头怎的如此较真。“大人，我不愿与您绕圈子，您仔细翻看短刃尖柄处，

有我家将军的印信。”周济川示意领事的拆开尖柄。这把雪见银刀确是做的精巧，

原先只听说其锋利无比，有如秋霜，轻轻一抹便能取人性命，倒不知还有如此机关。

片刻功夫，果真翻出一张纸，信中只写了一个“借”字，将军印信倒是不假。

“那你说说我为何要借兵啊？”“第一，从大势上说，王贼若真直捣建康，

其势必然更加狂妄，取而代之也并无不可。”“第二，唇亡齿寒。江南经济刚刚安定，

看着是不宜兴兵，实则北线打过来必然也不能脱身。”“第三，江南四大家虽有从龙之功，

但一直被打压，您甘心吗？”有想法，很直白。这位将军也是个人物，

没派些虚头巴脑的人过来讲些空话。但这并不代表他周济川能答应什么。“好兄弟，

你这性格我喜欢。但恕周某不能从命，你快些回去备战吧。”“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我……”不等许渊说完，周济川先一步迈出囚房，吩咐下人将他好生放了，

再多给些盘缠上路。之后三两步跨入膳堂，等待着同北方同僚的应酬。而许渊这边正懊恼着，

虽说借兵不易，但明明自己说的不差，刚刚周济川眼神里也分明有赞赏的神色，

怎的就拒绝的如此彻底。出了府邸，许渊在街上漫着，思考如何才能打动这位老狐狸。

哪怕是***动众，也得把兵给请回去。此时距离王颖北上寿春还有月余，

须在五日之内启程复命，留给大军以充足的时间准备。许渊还剩下四日。

3崇明元年·睢水“父亲，只要我军稳步推进，不日便可拿下寿春。”“现在麻烦的，

是以昌周氏。”“父亲放心，我早已知会过江南四家，只要按兵不动，

事成之后便可许官进爵。”王颖转头瞥了儿子一眼，叹气道：“太天真了。

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通知你叔父，最迟十日之内要从邳河镇东攻上蓝关。

”——战乱未到，老百姓是安居乐业的很，连街角处都摆满了商摊，各种吆喝声络绎不绝。

嘭！嘭！嘭！前街声响仿若烟花炸开在地，引得百姓纷纷躲避，不少浪子探头看戏，

原又是那豪强欺良民的戏码。“本官绝非想为难你，只是这云绸进价向来是我家说了算，

要是想接着卖，就得听我的。”老妪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盯着一地碎屑，鬓发两白多添愁，

泪难流。众人心口都像被揪了一把，却是有苦难言。“于公子恕罪，

这是我家流出来不要的料子。早已放价给这位婆婆，并不关她的事。

”这是许渊第一次看清她的身姿。阳光从破败的屋顶流下，凝在地上落成刺眼的光芒。

她往那一挪，便是恰到好处的暖色。“原是周小姐，失敬。如此本官就不追究了，

改日登门拜访。”“于公子客气，合该是我致歉才对。”能让以昌周氏给几分薄面的，

应当是勃郡于氏了，近期多管些布匹生意。非常迅速地，那位于公子甩甩袖子，

颇为不屑地瞪了那老妪一眼。看样子，日后还有的麻烦找。那女子扶起老妪，

命丫鬟帮着收拾店铺，那老妪连连道谢却是眼里无光。许渊瞅准机会，

也跟在众人后面帮着修缮，时不时回头看看周家小姐到底走了没有。来时也听过不少传闻，

周家两子一女，周济川向来是个疼爱女儿的，或许这是事情的转机。“冒犯了，周小姐。

想跟你于茶肆一叙。”周窈记得这是今日尾随家仆混入周家的细作，不动声色推了一步，

往人群中走，也没遮掩地示意丫鬟赶紧去搬救兵。“周小姐放心，茶肆人口众多我下不了手。

况且我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街坊，是你父亲允了的。”“有事还请登门周府，在下告辞。

”说着便往人群中插，两腿更是生了火似的烫脚。毕竟是个女子，许渊不好做出些动作，

一个搞不好就真被当成细作斩首了，只得从长计议。回到刚才的地方，

刚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几个男子却一窝蜂围过来，目露凶光。“哪来的术士，

竟敢肖想周小姐！”许渊又是一惊，这以昌周氏收买人心到了如此境地，真真是自己倒霉啊。

“各位大哥误会了，我原是周大人麾下幕僚，平时不多出来走动，如今犯错被逐，

特求小姐求情的。”“那你还有脸混？快滚！”出乎意料的，

情势并没有因为他这欲盖弥彰的解释而有所好转，自己反倒成了过街老鼠。许渊快步离开，

去驿馆的路上将这事儿听了个七七八八。勃郡于弘亦靠家中关系做了江南祠部仪曹，

专管车服，虽确实有些手段，但平日中饱私囊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偏偏这位于公子就爱找茬，

似是能做出什么政绩一般。好在今日遇到周窈，否则定是凶多吉少。

这位周小姐倒是个明事理的，说服她应当比她父亲容易。只是，如何接近她呢？

4天***晚夕阳斜，晓看灯火渐。周窈买了些药材带给祖母，回来时正好赶上晚膳。

今日有她最爱的芋头羹，早早地就摆在她面前了。只是这会周窈毕竟心中有惑，

又怕在饭桌上扫了父亲的雅致，用着汤匙一点点抿着。食不言，寝不语。若非过节，

周济川也是不允许他们放肆的。是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菜肴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阿囡可是有心事？”周济川知晓，女儿向来是有主意的，寻常少女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父亲，今日女儿遇到一细作，似是从家中放出来的。”原是为了这人。“不必理会，

任他回江北便是。”“江北来的？是王氏……？”“隶属陛下亲兵，前来借兵。

但如今情势模糊，不可过早定论。”周济川显然并未将女儿的见闻放在心上，

只多派了些人手以护她周全。他心里也明白，此子必不能善罢甘休，但不到万不得已，

只能按兵不动。兰树是最安神的。周窈平日里最爱在树下刺绣，听虫鸣阵阵，闻鸟语花香。

起针想绣片荷叶，心绪却怎么都不宁。“阿云，帮我沏壶新茶。要新采的滇红玫瑰。

”小丫鬟手摇慢扇，让兰花香和玫瑰茶香融合在一起，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谐。今日那人，

她见过的。在很久之前，那时她是她第一次狩猎。只是白日那场景，她属实有些害怕。

他似乎并没有认出，又或许，是早就不记得了……现在……真真是乱世。乱世出英雄，

否则他们本没有机会再见的。——许渊仅着周家给的银子先买了匹快马，如若真不能说动，

自己回去多个垫背的也是好的。他今日细细观察过，周窈身上有兰花香，

而院中西南角有棵硕大的白兰，想必那就是她的院落。许渊绝非想偷偷潜入女眷房中，

而是道个歉。若是能见上一面就更好了，说明来意，

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他能看出这位小姐绝非俗物。他小时候跟着一位故人学过沾花染纸，

此刻是没有这闲工夫了，只能买个香膏凑合。他不知道城中最好的胭脂铺在哪，

何况他也买不起，只能在集市中一家家比对。

粉太过劣质、老李铺子的味道不纯、卖烧饼旁边的包装太丑……他果真是个做事极心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