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数了几十只羊,依旧毫无睡意。
傍晚在集市上擦肩而过时,那股骤然窜入鼻尖的阴冷气息总在心头盘旋——像冰碴子刮过皮肤,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她悄悄溜到后院,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秋千绳被夜风拂得轻轻晃动,清月坐上去,晃悠着踢了踢脚下的青草,眉头拧成个小疙瘩。
“要是术法再厉害点就好了……”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挂着的吊坠。
那是枚看不出材质的月牙形物件,是她记事起就戴在身上的,摸起来总带着点温凉的暖意。
“哪怕能像镇上道士那样画两道符呢,至少不用对着魔气只能躲……”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枯叶坠地。
清月猛地抬头,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老槐树粗壮的枝桠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玄色身影。
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剑眉紧蹙,墨色眼瞳在暗处亮得惊人——正是说书先生口中那位魔尊。
他周身的寒气比傍晚那股魔气重了十倍,清月下意识攥紧秋千绳,后背瞬间沁出薄汗,却强撑着没叫出声。
魔尊的目光落在她颈间,那枚月牙吊坠似有感应,竟微微泛起一层淡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在琢磨魔气?”
清月咬着唇,没敢应声,只觉得这人的眼神像能穿透皮肉,把她心里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我可以教你对付魔气的法子。”
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甚至能让你术法精进。”
清月愣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条件是,”魔尊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那枚吊坠,“用它帮我一个忙。”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吊坠认你为主,只有你的血能催动它的力量——我需要这力量,修复魔界一件宝物。”
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
清月望着枝桠上那道冷硬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颈间温热的吊坠,心里乱糟糟的。
她不懂什么宝物,也怕眼前这位传闻中吓人的魔尊,可“对付魔气”西个字,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清月攥着吊坠的手指紧了紧,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她仰头望着树上的人,月光恰好落在他下颌线的棱角上,更显得冷硬疏离。
“帮你修宝物……那是什么宝物?”
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点怯意,却又透着股单纯的认真,“会不会……会不会害人?”
魔尊眉峰微挑,似乎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
他从枝桠上轻巧落地,玄色衣袍扫过草地,带起一阵极淡的冷风。
他站在秋千旁,比清月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几乎将她笼罩。
“与你无关。”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真假,“你只需知道,此事只关乎魔界内部,不伤旁人。”
清月咬着下唇,晃悠的秋千慢慢停了。
她低头看着脚尖前的草叶,心里飞快地盘算:学对付魔气的法子,就能不再怕傍晚那种阴冷气息,甚至能保护自己和小瑛……可这吊坠是她从小戴到大的,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借给陌生人——还是位魔尊,总觉得不妥。
“那……你要借多久?”
她又问,“还有,你教我的法子,真的管用吗?
我学得很慢的,以前偷偷练过几次小法术,连花都催不开。”
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魔尊看着她这副全然不设防的样子,墨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波澜。
他见过太多勾心斗角、虚与委蛇,倒有些不适应这样首白的问询。
“吊坠不离你身,只需在我需要时,借你的血引动力量即可,不会取走。”
他言简意赅,“至于法子,我魔族的术法,对付魔气自然最有效。
你资质如何,与我无关,肯学便教。”
他顿了顿,补充道:“交易只此一次。
事成之后,你我两清。”
清月望着他冷硬的侧脸,又摸了摸颈间的吊坠。
那月牙形的物件像是有了感应,轻轻发烫,贴在皮肤上暖融融的。
她想起傍晚集市上那股让她浑身发僵的魔气,总不能下次遇到还是这样不能自保。
“好。”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我答应你。
但你不能骗我,也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魔尊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信任,指尖微动,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夜风穿过院子,夜色更浓了些,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清月从秋千上跳下来,站在魔尊面前,仰着头看他,像只鼓足勇气的小兔子:“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吗?
还是要选个日子?”
她对这些“交易”的规矩一窍不通,只觉得既然说定了,就得赶紧办。
魔尊却摇了头,墨色的衣袍在月光下泛着暗纹:“不急。
待我寻到合适的时机,自会来找你。”
他目光扫过她颈间的吊坠,那淡淡的光晕似乎更明显了些,“在此之前,这枚吊坠你好生戴着,莫要让旁人碰。”
清月赶紧捂住脖子,重重点头:“我知道了,除了我自己,谁也碰不到的。”
“至于对付魔气的法子,”魔尊抬手,指尖凝出一点黑色的光团,像浓缩的夜色,“这是魔气的本源印记,你先记住它的气息。
往后再遇上,只需凝神屏息,默念这三个字——”他吐出三个音节,晦涩难懂,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可暂避其锋芒。”
清月听得格外认真,跟着他念了两遍,虽然磕磕绊绊,却把那三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她试着回想傍晚那股阴冷感,再默念出这三个字,果然觉得心头的滞涩感轻了些。
“管用!”
她眼睛一亮,抬头想道谢,却见魔尊己经退到了院墙边,似乎要离开。
“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下意识追问。
魔尊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留下一句冷冽的话:“时机到了,自然会来。”
话音落,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墙头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只剩下清月一人,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寒气。
她摸了摸颈间的吊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刚才默念那三个字时,指尖似乎也泛起了一点微弱的暖意。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她小声嘀咕,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慌乱了。
她重新坐回秋千上,晃悠着,望着天上的月亮,嘴角慢慢扬起个浅浅的笑。
学会了对付魔气的法子,还不算太坏。
至于那位魔尊和他的宝物……等他来了再说吧。
反正,她只要守好自己的吊坠,学好本事,应该就没问题了。
夜风轻轻吹着,把少女的心事吹得轻飘飘的,混在槐树叶的沙沙声里,消散在寂静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