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分明却不显凌厉,眉眼间自带着一股沉静的英气。
那双眼睛尤其好看,深邃如墨,不笑时更显得清冷疏离,却莫名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垂眸听着属下的汇报,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旧书——那是他十岁时,皇后亲手赠他的《孝经》。
“殿下……”黑衣探子伏地低语,“凤仪宫三更时分仍亮着烛火,周显大人是从宫中角门进去的。”
宋寒烨呼吸微滞。
周显掌管内宫祭祀,却夜半密会……他闭了闭眼:“可有凭证?”
探子捧上一方帕子,里面裹着几粒朱红色药丸:“秋嬷嬷前日丢弃的药渣里,混着这个。”
他接过,指尖竟有些抖。
这艳如胭脂的药,他认得——“红颜烬”,前朝秘药,服之令人日渐衰弱,却查不出病因。
又是这种毒。
十二年前,母后的症状与如今父皇一模一样。
“殿下……”心腹侍卫低声道,“要禀报陛下吗?”
宋寒烨缓缓摇头,嗓音沙哑:“没有实证。”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掀起他未束的长发。
记忆里母后临终时枯瘦的手,德妃面带微笑喂她喝药的画面,碎片般在脑中闪回。
“查。”
他突然眼色阴暗,“把十二年前伺候过母后的宫人,一个一个找出来。”
“继续盯着。”
他忽然将药丸重重捏进掌心,字字泣血,“但若她的人察觉……你们立刻撤走,一个都不准折在她手里。”
慈恩寺后的小院里,梨花飘落如雪。
傅知微紧张地站在苏姑姑的竹帘外。
"进来吧,别在门外杵着。
"帘内传来沙哑却有力的声音。
傅知微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
室内简朴非常,唯有一张书案、几个蒲团,和西面墙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有些看起来己经十分古旧。
苏姑姑坐在窗边的矮几前,白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手中握着一卷《汉书》。
她抬头打量知微,目光如刀般锐利:"傅家小丫头,可知我为何答应教你?
"我恭敬行礼:"因父亲所请,也因姑姑怜惜后学。
""错了。
"苏姑姑冷哼一声,"是因为你那份治水草稿里,提到了《水经注》中遏洪不如导洪的观点。
这年头,肯认真读古籍的年轻人不多了。
"我心头一热,没想到苏姑姑竟记得文章中的细节。
"坐。
"苏姑姑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既然你想入仕,那我问你——为官者,首重为何?
"知微不假思索:"为民***,为国分忧。
""空话。
"苏姑姑冷笑一声,"再问,若让你明日就上朝议事,你可能就江南水患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除了那份精心准备的奏疏外,对其他政务知之甚少。
苏姑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丫头,志向可嘉,但根基太浅。
从今日起,先把这些读完。
"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几部厚重的典籍,砰地放在知微面前——《资治通鉴》《通典》《文献通考》,还有几本知微从未见过的抄本。
"这..."我看着那堆起来几乎与她肩膀同高的书籍,一时语塞。
"怎么?
怕了?
"苏姑姑挑眉,"朝中那些进士及第的男子,哪个不是自幼苦读?
你想与他们同朝为官,难道指望靠女儿家的绣花功夫?
"我挺首腰背:"姑姑教训的是,知微愿意听诲。
"此后,我每日时间都尽数用来阅读书籍,在苏姑姑的教导下逐渐了解朝堂局面。
而宋寒烨那边,探子们日夜查访,却始终没有找到十二年前那些宫人的踪迹。
他心急如焚,看着手中那破碎的药丸,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明真相。
一日,傅知微读书间隙望向窗外,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过。
仔细一看,竟是宋寒烨。
她心中一惊,不知这位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而宋寒烨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西目相对,两人皆愣在了原地。
傅知微率先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这是知微梦里的人。
宋寒烨则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小院。
“此处可是苏姑姑的住所?”
他开口问道傅知微起身拂礼说道:“是苏姑姑住处,五殿下前来是?”
宋寒烨眸光落在了我身上,迟疑片刻后道:“傅姑娘不必客气,听闻苏姑姑博古通今,我有些古籍上的疑惑,特来请教。”
我微微微点头,带着宋寒烨去找苏姑姑。
宋寒烨踏入屋内,苏姑姑放下手中书卷,起身相迎,“五殿下亲临,恕我有失远迎。”
宋寒烨拱手行礼,“苏姑姑客气,本王冒昧来访,还望姑姑解惑。”
说罢,便将心中关于前朝治水的疑问说出。
苏姑姑听完沉默片刻。
随后姑姑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殿下有所不知,老身虽然粗通文墨,但对于治水方面却知之甚少。
殿下不如问问傅姑娘,她或许能答一二。”
宋寒烨看向傅知微,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姑姑谬赞。”
我微微低头。
姑姑是在给我机会。
他顿了顿问道:“那姑娘认为,治水之策应当如何?”
傅知微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以疏为主,以堵为辅。”
宋寒烨看向苏姑姑,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
苏姑姑点了点头,她对傅知微的回答表示赞同。
“傅姑娘可愿亲自前往江南治水?”
宋寒烨又问。
傅知微愣住了,她没想到宋寒烨会这么问。
她看了看苏姑姑,然后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坚定地说:“民女愿意前往江南治水。”
——假如说穿进了平行时空,那这个世界的路人甲路人乙是真实存在的吗,真的要紧吗。
在连日奔波后,终于到了水患地。
暴雨如注,傅知微攥着舆图,站在决口的堤坝上。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枯枝碎木,身后数万灾民的哭喊声混着雷鸣。
"傅姑娘!
"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
宋寒烨浑身湿透,玄色锦袍沾满泥浆。
他手中握着根粗粝的木桩,眼神锐利如鹰,"此处水流太急,需先投石笼缓势!
"傅知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慌乱。
三日前,她主动请缨随五殿下南下治水,本以为凭借所学足以应对,却不想灾情远比想象中严重。
此刻望着眼前滔天洪水,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手足无措。
"殿下所言极是。
"她定了定神,展开舆图,"但下游河道淤塞,即便堵住决口,洪水仍无处宣泄。
我们需分兵疏浚河道,同时加固堤坝。
"宋寒烨目光灼灼地看她一眼:"果然没看错你。
"他转身对身后将士下令,声音沉稳有力,"张校尉带人搬运石料,李参军负责疏散百姓,我去疏浚河道!
"“我和你一起!”
夜色渐浓,暴雨稍歇。
傅知微和宋寒烨站在临时搭建的木筏上,指挥民夫清理河道。
火把映照下,她看见宋寒烨额前碎发紧贴脸颊,剑眉紧蹙,专注的模样与平日里的温和判若两人。
"当心!
"宋寒烨突然抓住她,猛地往后一拽。
一根巨大的浮木擦着木筏边缘掠过,激起的水花溅了他们满身。
傅知微惊魂未定,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堤坝又要塌了!
"宋寒烨立刻松开手,眼神恢复冷峻:"走!
"两人跳上小船,迎着汹涌的江水疾驰而去。
傅知微握紧船桨,心跳依旧如擂鼓,或许是因为从没有正面经历过洪水。
洪水渐退,残阳将满地狼藉镀上血色。
傅知微蹲在泥泞的堤岸,指尖摩挲着半截断裂的竹篾——这截本该用来加固堤坝的材料,内里竟己被虫蛀空。
更蹊跷的是,下游河道里捞出的沉船残骸上,分明刻着京城富商的徽记。
"在看什么?
"宋寒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换了身干净鞋袜,却仍掩不住眉眼间的疲惫。
傅知微起身,将竹篾递过去:"五殿下请看,这批建材从一开始就是坏的。
还有那些沉船,根本是有人故意堵塞河道。
"她顿了顿,声音冷下来,"这场洪水,恐怕不是天灾。
"宋寒烨瞳孔微缩,接过竹篾细细查看。
暮色中,他的脸色愈发阴沉:"此前只道是经办官员贪墨,没想到竟是有人蓄意谋划。
"他突然转身,眼神锐利如鹰,"知微,此事牵扯甚大,你我须得小心行事。
"夜色渐浓,江风卷起她的裙裾,远处传来灾民安置点零星的哭声。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明面上继续督导重建,暗中却开始调查。
傅知微凭借世家关系,从江南商户处打探消息;宋寒烨则利用宫中眼线,排查朝中官员动向。
线索逐渐拼凑成形,所有矛头竟都指向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当今太子宋寒元。
"皇兄豢养私兵需要钱财,故意制造水患,既能借机敛财,又可削弱他人的势力。
"宋寒烨将密报摔在案上,眼中寒芒闪烁,"好狠的手段。
"傅知微望着烛火下他紧绷的下颌,突然意识到,这场治水远未结束。
真正的惊涛骇浪,此刻才刚刚露出狰狞的面目。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宋寒烨沉默良久:"护好你,再掀翻这摊浑水。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最郑重的承诺。
暴雨将巡检船拍得剧烈摇晃,傅知微攥着勘测图的指节发白——河道淤塞处竟新添了三块刻着太子徽记的巨石。
还未开口,宋寒烨突然将她拽进怀中,一枚淬毒的弩箭擦着她耳畔钉入木梁。
"果然来了。
"宋寒烨冷笑,指尖抚过箭尾暗红羽毛,竟是皇后禁卫军软军的标记。
远处突然传来重物坠江声,两人冲出去时,只看见几名黑衣人抛尸后急忙逃窜。
宋寒烨命人把尸体运上来后竟发现这些尸体靴子内有着记录官粮倒卖的账本。
傅知微俯身抓住半卷残页,"皇后以太子之名联合盐商...故意..."话未说完,整艘船突然剧烈倾斜。
宋寒烨旋身揽住她,长剑劈开刺来的鱼叉,"水下有人凿船!
"浑浊江水漫过甲板的瞬间,他扯下披风裹住她,纵身跃入暗流。
浮上水面时,宋寒烨左肩己被划开血口。
他咬牙将傅知微拖上救生木筏,自己却被漩涡卷住。
"拿着!
"染血的玉珏塞进她掌心,"去苏州找...江..."话音被浪涛吞没前,傅知微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心跳混着暴雨,几乎要冲破胸腔。
傅知微死死攥着玉珏,木筏在激流中颠簸。
她望着宋寒烨被旋涡吞噬的方向,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暴雨冲刷着她的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此刻容不得半点迟疑,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玉珏贴身藏好,抓起账本碎片塞进衣襟。
芦苇荡深处传来异响,她抄起船桨警惕后退,却见宋寒烨的贴身暗卫浑身湿透冲出:"五殿下命我护送姑娘!
"追兵的火把在对岸亮起时,两人己潜入河道暗渠。
腐叶与淤泥的气息扑面而来,傅知微捏着鼻子跟在暗卫身后,脚底突然踩到硬物——竟是半截刻着太子徽记的船钉。
"这是漕运标记。
"暗卫瞳孔骤缩,"太子的私船根本没运赈灾粮!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石板挪动声。
傅知微反应极快,拽着暗卫滚进侧洞,三支弩箭擦着肩膀钉入石壁。
七天后,乔装成药商的傅知微混进苏州城。
她站在药铺二楼望着街道上的太子府密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珏边缘。
当暗卫带来宋寒烨"重伤未愈,被困金陵"的消息时,她忽然将染毒的银针藏进袖中:"备马,我要去金陵。
"暮色中,她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想起宋寒烨坠入旋涡前的眼神。
此刻她终于明白,在浑浊的权力暗流里,他们早己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猎物,而这场生死博弈,远比洪水更令人窒息。
傅知微连夜乔装成小厮,混在运粮车队中奔赴金陵。
马车颠簸,她怀中的账本碎片和刻着徽记的船钉不断摩擦,像是悬在心头的警钟。
行至城郊,忽闻前方传来打斗声,车队瞬间乱作一团。
她跃上高处,只见数十黑衣人正在围攻一辆马车,车帘缝隙中隐约露出玄色衣角。
傅知微瞳孔骤缩——是宋寒烨!
她摸出袖中银针,寒光闪烁间,她将银针弹入敌人的额骨,动作利落如在私塾练习投壶。
"傅姑娘?
"宋寒烨倚着马车现身,面色苍白,左肩缠着的绷带渗出鲜血,"你不该来。
""证据在我这。
倒是殿下,看起来不太妙。
"两人背靠背作战,宋寒烨剑招凌厉,却因伤势渐显颓势。
傅知微看准时机,掏出随身携带的辣椒粉撒向敌人。
趁着黑衣人睁不开眼,宋寒烨与傅知微翻身上马,扬鞭疾驰。
马蹄踏碎夜色,宋寒烨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傅知微却无暇他顾。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前方又是茫茫黑夜,而他们手中的证据,成了最危险也最关键的筹码。
"去栖霞山。
"宋寒烨低声道,"那里有我的暗桩。
"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痛楚,却依旧沉稳,"但路上必定还有埋伏,你...""不必多说。
"傅知微握紧缰绳,"我来了,便不会退缩。
"她望着前方浓稠如墨的夜色,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马蹄突然急刹。
"到暗桩了。
"宋寒烨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下马时竟踉跄半步。
傅知微这才发现他右腿箭伤深可见骨,鲜血早己浸透靴筒。
暗巷深处的木门吱呀开启,傅知微搀扶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保持镇定。
当宋寒烨瘫倒在草席上,他颤抖着摸出怀中浸透的账本碎片:"先...先藏好证据..."话音未落,便因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烛火摇曳中,傅知微望着昏迷的宋寒烨,指尖抚过他冰冷的脸庞。
从未握过刀剑的手此刻却稳稳执起匕首,挑开宋寒烨血肉模糊的伤口——她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医术,此刻成了两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暗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草药气息。
傅知微将匕首在烛火上炙烤,火苗映得他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伤口处箭簇倒钩己深深嵌进骨缝,腐肉泛着诡异的青黑。
傅知微摸出从药铺顺来的银针包,针尖在烛火上烧得通红:"忍一下。
"刀刃切入皮肉的瞬间,傅知微喉头发紧。
她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伤口,却想起书房中医书里的记载,强忍着惧怕剜出腐肉。
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知微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早己汗透。
"撑住..."知微喃喃自语,将止血粉末敷上,又用布条层层缠绕。
宋寒烨在剧痛中骤然睁眼,却在看清是知微后,颤抖的手虚弱地覆上她沾满血污的手背。
"为何...要冒险..."沙哑的声音惊得傅知微一抖。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傅知微清晰的看见宋寒烨眼中的血丝。
暗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傅知微本能地扑上去捂住宋寒烨的嘴。
温热的呼吸喷在掌心,他这才惊觉两人姿势太过暧昧,而胸腔里的心跳声,不知何时己与对方的完全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