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要裂开,一种沉闷的、带着铁锈味的钝痛,从太阳穴一路敲打到后脑。
每一次心跳都加重这份折磨,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绳子正勒紧她的颅骨。林薇猛地睁开眼,
吸入一口混合着霉味和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冰冷空气。天花板是陌生的,惨白,
浮着一片片水渍晕开的污黄痕迹。一盏积灰的吸顶灯,死气沉沉地悬着。不是她的家。
她几乎是弹坐起来,随即被一阵眩晕击中,又重重倒回枕头。身下的床单粗糙,
带着经年累月洗涤后的僵硬感,摩擦着皮肤。她环顾四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
一个狭***仄的房间,墙壁是令人压抑的暗调墙纸,图案模糊不清。一张旧木桌,漆面剥落,
上面放着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屏幕黑着,映出她模糊惊慌的脸。窗帘拉着,厚重的绒布,
将外界光线彻底隔绝。这是哪儿?她低头看自己。穿着一条陌生的淡紫色睡裙,棉质,
款式简单,绝不是她睡前会穿的那类。身上没有明显伤口,
但一种无处不在的酸软和虚脱感缠绕着四肢百骸。恐慌开始尖锐地刺破迷茫。她挣扎着下床,
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和针尖的混合物上。
她的手提包就放在床头柜上。她扑过去,颤抖着翻找。手机。她的手机还在。屏幕亮起,
没有未接来电,只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
发送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十二分。指尖冰凉,点开。“薇薇,醒了吗?听着,
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回家。记住,谁都不要相信,他们都在骗你。等我联系你。
——爱你的,陈默”陈默。是她的丈夫。可这语气……生硬,急促,
甚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惊惶意味,完全不像他平日温和沉稳的样子。而且,
“他们”是谁?“骗她”?骗她什么?为什么不能回家?无数问题像炸开的蜂群,
在她剧痛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她下意识地回拨那个号码。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冰冷的系统女声传来。她跌坐在床沿,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短信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扎进她的眼底。别回家。谁都不要相信。为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手提包里的钱包上。像是抓住另一根稻草,她猛地将它扯出,打开。
信用卡、会员卡、几张零钞……一切都似乎在原位,除了——夹层里,有一张照片。
她抽出来。是一张合影。背景像是某个公园,阳光很好,她笑着,
头亲昵地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那个男人是陈默,她的丈夫。可是,陈默的脸,
被人用某种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反复地划花了。纵横交错的划痕彻底摧毁了他的面容,
只留下一团模糊破碎的彩色墨迹,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照片上的她,笑容灿烂,毫无阴霾。与她靠得如此之近的那张脸,
却只剩下疯狂的、撕裂的痕迹。谁干的?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为什么?
要相信……”“他们都在骗你……”短信的文字和眼前这诡异的、被毁坏的照片交织在一起,
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她牢牢缠紧。胃里一阵翻搅,她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惧。
这里不能待了。一秒都不能。她扔掉照片,像扔掉一条毒蛇。踉跄着冲进狭小潮湿的卫生间,
用冰冷刺骨的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眼睛里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她换回昨天出门时穿的衣服它们被叠放在椅子上,
手指抖得几乎扣不上扣子。拉上手提包拉链时,她最后扫了一眼这个令人作呕的房间,
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走廊同样昏暗,铺着磨损严重的地毯,
空气里是更浓的霉味和消毒水味。她跌跌撞撞,扶着墙壁才能站稳,奔向尽头的楼梯口,
不敢等那部老旧的、铁栅栏式的电梯。
高跟鞋敲击水泥楼梯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惊心动魄的回响,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后面追赶她。一路冲到破旧的前台,那里空无一人。
她几乎是撞开了旅馆的玻璃门,一头扑进外面湿冷的空气里。天光灰蒙蒙的,像是刚亮不久,
或者即将下雨。街道狭窄,两旁是些低矮老旧的店铺,行人稀少。
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街区。身后的旅馆招牌——“悦来客栈”——几个字黯淡无光。
她该去哪儿?短信说别回家。警方!对,报警!她再次掏出手机,
指尖因为恐惧和寒冷而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按下“110”,
就在拇指即将碰到拨出键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一个本地的固定号码跳了出来。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立刻滑开接听,声音嘶哑破碎:“喂?救救我,
我……”“请问是林薇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男性声音,
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求救。“是,我是!你是……”“这里是市局刑侦支队。林女士,
我们正在处理一桩案件,需要您协助调查。”对方的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案件?调查?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比旅馆房间的寒意更刺骨。“什么……案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一秒,似乎是在核对什么信息,然后,
那个冷静的声音说出了让她血液彻底冻结的话:“您的丈夫陈默先生,
于今日清晨被发现死于家中。初步判断系他杀。林女士,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
昨晚只有您和陈先生在家。请问,您昨晚为何要突然离家出走?您现在人在哪里?
”手机从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屏幕碎裂开来。
旅馆的玻璃门映出她瞬间失血的脸,灰败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街道上的零星行人依旧步履匆匆,无人留意这个僵立在破旧旅馆门前的女人。
——远处模糊的车流、近处店铺卷闸门拉起的声音、风吹过街角碎纸的窸窣——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那句话,带着冰冷的电子杂音,
………系他杀…………昨晚只有您在家…………为何要离家出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砸碎她仅存的思考能力。他死了?陈默死了?被杀?在家里?
那个短信……那个叫她别回家、说所有人都在骗她的短信……是谁发的?一个死人吗?
那照片……那张被划得面目全非、充斥着***恨意的合影……她猛地弯腰,
一阵剧烈的干呕袭来,胃里空无一物,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扶住身边冰冷的墙壁,
指甲几乎要抠进砖缝里,才能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离家出走?她吗?昨晚?
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只记得昨晚和陈默因为一件小事争执了几句,
后来……后来她就回了卧室,吃了片安眠药……再后来,
就是在这个噩梦般的旅馆房间里醒来。中间发生了什么?记忆是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仿佛被人用橡皮擦狠狠擦去了一段。那片安眠药?难道是它?警察的声音还在脑海里盘旋,
公事公办,却带着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他们怀疑她?因为“离家出走”,所以怀疑她?不。
不是她。那个短信!那个号码!还有这张可怕的照片!这些才是关键!
这些能证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能证明她的清白!
她像是濒死的人重新喘过一口气,猛地蹲下身,颤抖着去捡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
指尖碰到冰冷的碎玻璃碴,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她也毫无知觉。快!快回拨给警察!
告诉他们短信的事!照片的事!那个叫她别回家的“陈默”!碎裂的屏幕勉强亮起,
蛛网般的裂纹扭曲了图像。她艰难地操作着,找到最近通话记录,
回拨那个来自“市局刑侦支队”的号码。听筒里传来连接中的“嘟——嘟——”声,
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沉重而缓慢。快接!快接电话!她在心里疯狂地呐喊。
响了五六声后,电话被接起了。“喂?”还是那个冷静的男声。“警官!
我刚才……我刚才太震惊了!事情不是那样的!”她语速极快,
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尖锐变形,“我收到一条短信!是用陈默的口吻发的,
叫我千万别回家,说所有人都在骗我!还有一个陌生号码!我还发现一张照片,
陈默的脸被划花了!我很害怕才跑出来的!我昨晚根本不记得我离家出走过!
我吃了安眠药就睡了!你们一定要查清楚!那不是我丈夫发的!
他可能早就……”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电话那头,打断她的,是一声极轻极低的轻笑。
那笑声太轻了,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戏谑和冰冷,
瞬间冻住了她所有的话语和血液。然后,那个“警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种平稳的、公事公办的语调,甚至比刚才更加冷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精准地刺入她的耳膜:“林女士,你说的事情,非常有趣。”“不过,你确认一下,
你现在……真的安全吗?”“看看你对面。”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清晰,
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韵律。林薇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一股寒意从脊椎尾部急速窜起,炸开在她的头皮。她握着手机,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视线穿过街道。对面是一家同样老旧的店铺,挂着“便民超市”的招牌,
玻璃窗后堆积着一些烟酒零食。店铺旁边,是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阴暗小巷入口。
就在那片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穿着深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
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特征。他或者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隔着一条不足十米宽的街道,
“他”正面对着她的方向。林薇无法看到帽檐下的眼睛,但一股极其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
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将她牢牢裹紧。电话还没有挂断。听筒里,
那个冷静的男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问道:“看到了吗?
”手机听筒里传来的那声轻笑,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林薇的耳膜,盘踞在她的脑海,
释放出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看到了吗?”那个声音,
依旧戴着“警官”冷静的公事公办面具,
但底下渗出的却是纯粹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林薇的指尖冰凉,
几乎握不住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她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视线死死地钉在街道对面那个小巷的阴影处。那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身影。他她?
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帽檐压得极低,面容完全隐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隔着一条约十米宽的、行人稀少的街道,那种凝视感却如有实质,沉重地压在她的皮肤上,
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他是谁?那个打电话的“警官”?还是另一个人?他们是一伙的?
“你……你是谁?”林薇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几乎听不见。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林女士,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现在很危险。你需要帮助。”帮助?林薇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