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明非再次踏上卡塞尔学院那熟悉而整洁的街道时，北极冰原的刺骨寒风、幽暗洞穴的诡异光影、以及路鸣泽那被锁链贯穿的苍白面容，都变得极不真实，仿佛只是他精神失常的又一个佐证。
只有内心深处那份沉甸甸的冰冷，和耳边不断回响的“世界是个错误”的低语，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和诺诺在学院门口沉默地分开，没有多余的交流。
诺诺需要去向昂热汇报，而他，路明非，则需要重新融入这个“正常”的世界，这个正在试图将他这个“错误”排除出去的世界。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间。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书籍杂乱地堆在桌上，电脑屏幕暗着，空气中漂浮着微尘。
他习惯性地走向书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错过的信息。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书桌的一角，放着一个朴素的木质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那是他、楚子航和芬格尔在一次任务结束后，被不知谁抓拍的合照。
照片上，芬格尔搂着他的脖子，笑得一脸贱样，而楚子航站在他另一边，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嘴角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向上的弧度。
这是路明非珍藏的、为数不多的能证明楚子航存在过的实物之一。
但现在，相框的玻璃表面，凭空多出了几道清晰的裂纹。
那裂纹如同蛛网，正好贯穿了照片中楚子航的身影，将他的脸分割得支离破碎。
路明非的心猛地一沉。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那冰冷的裂纹。
不是幻觉。
他清楚地记得，离开前这张照片是完好无损的。
是有人进来过吗？
不，宿舍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而且，谁会只为了破坏一张照片中楚子航的部分而特意进来？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想起了路鸣泽的话。
他猛地转身，冲向床头柜，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旧手机——那是他换下来的旧型号，里面还存着一些更早的、他认为重要的信息。
他急切地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熟悉的Logo闪过，然后进入了主界面。
他快速滑动屏幕，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那个他标注为“面瘫师兄”的联系人。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打键。
听筒里没有传来拨号的提示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刺耳、扭曲的电子杂音。
那声音尖锐得让他耳膜发痛，仿佛无数个灵魂在同时尖啸，又像是金属被强行撕裂。
杂音中，隐约似乎能听到他自己的低语，还有楚子航的名字，但都被扭曲成了无法辨识的噪音。
他猛地挂断了电话，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他不信邪，又打开了短信界面，快速地输入：“师兄，你能收到吗？”
然后选择了楚子航的号码，点击发送。
信息发送的图标旋转了几圈，然后弹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提示——**“发送失败：无效的通信目标”**。
无效的通信目标……路明非扔下手机，冲到书桌前，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他登录了卡塞尔学院的内部任务系统，在搜索栏里，颤抖着输入了“楚子航”三个字。
按下回车。
屏幕闪烁了一下，跳转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个人档案或任务记录页面，而是一片空白，中央只有一行冷冰冰的系统提示：**“未找到相关记录。
请检查输入是否正确。”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相框的裂纹，通信的杂音，发送失败的信息，查无此人的系统……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这不是简单的遗忘，这是一种来自世界本身的、系统性的“修复”。
它正在以一种物理规则般不可抗拒的方式，抹除楚子航存在过的一切证据。
而他，路明非，这个唯一还记得的人，就像程序中的一个顽固的病毒代码，一个与整个系统不兼容的“漏洞”。
系统正在运行杀毒程序，先是清理相关的文件（记录、记忆），现在，开始首接针对他这个“病毒”本身了。
他环顾着这间熟悉的宿舍，曾经觉得这里是逃避现实的港湾，此刻却感觉西面的墙壁都在无声地挤压过来，空气中充满了看不见的敌意。
窗外的阳光明媚，学生们的笑声隐约传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正确。
而这正常和正确，正在将他逼向疯狂的边缘。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我不是病毒……”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你才是那个被遗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