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邪,亲自爬上梯子查看,发现梁木上深深嵌着三枚锈迹斑斑的清朝铜钱,铜钱周围,渗着一圈永远不会干的暗红色水珠。
城里待久了,忽然接到乡下堂叔电话,说老家那幢祖传的老宅子快不行了,房顶塌了一半,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拿个主意。
我请了假,开着车就奔了乡下。
老宅孤零零地立在村尾,背靠着一片黑压压的竹林。
青砖斑驳,瓦楞上长满了枯草,一副行将就木的颓败相。
只有东边那间屋子,屋顶还算完整,只是门窗紧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堂叔找来的施工队是邻村的,领头的是个黑瘦汉子,姓王,话不多,看着挺实在。
谈好了价钱,约好第二天开工。
可第二天一早,我赶到老宅时,发现工人们都聚在院子里抽烟,没人动弹。
“怎么了,王师傅?”
我找到蹲在屋檐下的老王。
老王抬起头,脸上有些为难,指了指东屋:“李老板,别的屋都好说,就是那东屋……那根主梁,我们动不了。”
“动不了?
为什么?
木头朽了?”
我纳闷。
老王摇摇头,压低声音:“不是木头的事。
是……是那梁上有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干净。”
我差点笑出声。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王师傅,咱们是来修房子的,不是来讲鬼故事的。
加钱行不行?”
“不是钱的事!”
老王有点急了,站起来,“李老板,你信我一句,那梁真不能动!
我们这一行有规矩,有些东西,碰了要出事的!”
他死活不肯再说细节,只是反复强调那根主梁不能碰,其他工人也纷纷附和,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畏惧。
我这人脾气有点倔,越是不让碰的,越是想弄个明白。
我就不信,一根破木头能有什么玄乎。
“行,你们不懂,我自己看。”
我撇下他们,从杂物间找来一架吱呀作响的竹梯,扛着就进了东屋。
东屋很久没人进来过了,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光线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棂的破洞射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屋子正中,那根粗大的柱梁横亘在屋顶下方,黑黢黢的,看着确实有些年头了。
我把梯子架稳,深吸一口气,爬了上去。
越靠近主梁,那股子阴冷潮湿的气味就越重。
梁木表面布满了深深的裂纹和虫蛀的痕迹。
我凑近了,仔细查看。
起初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是一根老旧的木头。
但当我用手拂开梁木正面中央位置的厚厚灰尘时,动作顿住了。
灰尘下面,不是木头原本的颜色。
那里,深深地、几乎是嵌进了木头纹理里,排列着一个等边三角形的,是三枚铜钱。
铜钱锈得很厉害,绿中带黑,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但我对古钱有点研究,勉强能辨认出是清朝“乾隆通宝”的样式。
这本身不算太稀奇,老房子上梁时放点铜钱镇宅是常有的事。
真正让我后颈发凉的是铜钱的周围。
以那三枚铜钱为圆心,大约巴掌大的一块区域,木头颜色深得异样,是一种赭褐色,像是被什么液体反复浸染过。
而在这片深色的木纹表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凝结着无数颗极其细小的……水珠?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粘稠。
那不是水。
颜色暗红,像稀释了的血。
凑近了闻,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更诡异的是,我明明用手指将这些暗红色的水珠抹开了,可不过几秒钟,它们就像是从木头内部又重新渗出来一样,再次缓缓凝聚成珠,挂在那片深色的木头上,映着从破窗漏进的微光,闪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湿漉漉的光泽。
永远不会干?
我头皮一阵发麻,想起了老王的话。
这玩意儿,确实邪门!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梯子上溜了下来,冲出东屋,大口呼吸着院子里的新鲜空气。
工人们都看着我,没人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看,我没骗你吧?”
老王叹了口气:“李老板,看到了?
那是‘梁上血’,大凶之兆。
这梁,是‘住’了东西的,动不得。
强行动了,轻则家宅不宁,重则……要出人命的。”
我心里乱糟糟的,既有点发毛,又有点不甘心。
难道这老宅就这么放着让它塌了?
僵持到下午,我决定找个“懂行”的人问问。
村里最年长的九叔公被请了过来。
老爷子快九十了,须发皆白,但眼神还清亮。
他拄着拐杖,站在东屋门口朝里望了望,又看了看那根主梁的位置,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这孽障,到底还是没走啊。”
我连忙问:“九叔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叔公眯着眼,陷入了回忆:“那是光绪年间的事了……这宅子最早的主人,是个姓林的米商。
他有个小妾,跟长工私通,被发现了。
林米商心狠,把那长工活活打死,就埋在了这东屋的地基下头。
那小妾……唉,被用麻绳勒死了,尸首就吊在了这根主梁上。”
我听得脊背发凉。
“后来呢?”
“后来?
林家没过几年就败落了,死的死,散的散。
这宅子几经转手,都住不长久。
都说夜里能听到东屋有女人哭,还有绳子磨梁的‘嘎吱’声……也有人不信邪,想动那根梁,不是突然得了急病,就是出门摔断了腿。
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动了。”
九叔公用拐杖顿了顿地,“那铜钱,是后来请的道士镇的,用三钱压住三方,想锁住那女人的怨气。
可看来……没什么用。
那血泪,还是止不住啊。”
血泪?
我想到脸上那永远不会干的暗红色水珠,胃里一阵翻腾。
“那……就没办法了?”
九叔公摇摇头:“怨气太深,年头太久,跟这房子、这根梁都长在一起了。
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她的尸骨,和她相好的埋在一起,好好超度。
可那长工埋哪儿了,谁还记得?”
九叔公摆摆手,“算了,娃子,听我一句,这屋子,封了吧。
别修了,惹不起。”
九叔公走后,我看着那颓败的老宅,心里五味杂陈。
封了?
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就这么放弃?
我不死心,趁着天还没黑,又在老宅里转悠起来,尤其是东屋周围。
我就不信找不到点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东屋后墙根,一块半埋在上里的、边缘异常平整的大青石板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石板的位置,正在东屋主梁的正下方!
我喊来老王,借了工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石板撬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腥和某种腐坏的阴冷气息从缝隙里涌出。
石板下面,不是实地,而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隐约能看到向下的石阶。
竟然是个地窖!
不,联想到九叔公的故事,这很可能……是当年埋尸的地方!
我摸出手机,打开手电,光束探进去,只能照见前方几步远的潮湿土阶。
深处是无边的黑暗。
去不去?
探寻真相的冲动和面对未知的恐惧在心里激烈交战。
最终,好奇心,或者说,那股子不信邪的劲儿,还是占了上风。
我深吸一口气,对老王说了句“在上面等我”,便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