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寰宇的女帝,为一个人,我收敛神光,折断帝骨,甘心当个凡人,为他生儿育女,
洗手作羹汤。我以为,三百年的人间烟火,能换来真心。直到天灾降临前,我算出全家死劫,
想救他们。我那做了学宫大儒的丈夫,却把我锁进柴房,说我疯了,丢他的脸。
我那惊才绝艳的儿子,骂我粗鄙不堪,不配做他的母亲。我那养尊处优的婆婆,
让人给我灌下禁言的符水,怕我口出“秽语”,惊扰了贵客。后来,血雨真的来了。
魔物叩开了家门。他们跪在柴房门口,哭着喊我“妻主”、“母亲”。我捏碎了锁。是啊,
我确实疯了。放着好好的女帝不当,来人间当什么贤妻良母。1.灶台上的裂痕我叫尘九。
裴家的饭,我做了三百年。今天早上,我煎了三个荷包蛋。给婆婆的,要全熟,
蛋黄硬得能砸核桃。给丈夫裴安的,要溏心,蛋白嫩,蛋黄流。给儿子裴文的,要九分熟,
边上带一点焦脆。我端上桌。裴文看了一眼,筷子没动。“娘,今天学宫有文会,
您能不能别穿这身粗布衣服送我?”他皱着眉,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灰色的布裙,洗得发白,袖口磨破了边。是有点寒碜。可家里就我一个,里里外外,
伺候一大家子,穿绫罗绸缎,怎么干活。“知道了。”我点头,没多话。婆婆呷了口粥,
慢悠悠地开口。“文儿说得对。你好歹也是大儒的夫人,状元的娘,穿得破破烂爛,
像什么样子。”“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裴家亏待你。”她说着,用眼角瞥我。
我没接话,转身去厨房。灶台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痕。昨天还没有。这道痕迹不是普通的裂,
里面透着一股黑气,像墨汁晕染。我伸出手指,碰了一下。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好兆头。我活了很久,比这个王朝的年纪还长。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天要变了。
我走出厨房,裴安正好放下书卷,准备出门。他是青州学宫的大儒,受人敬仰。一身白衣,
儒雅随和。“裴安。”我叫住他。“何事?”他回头,眼神淡淡的。“家里的米缸快空了,
我想多买些米面囤着。”我说。“让管家去买就是,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我?
”他语气里有点不耐烦。“我想买很多。把南边的两个空仓库都装满。”我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还要多备些干柴、净水、还有药材。”裴安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
“你又在发什么疯?”“尘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勤俭持家是美德,但无故浪费就是愚蠢。
”“如今是太平盛世,你囤那么多东西做什么?要造反吗?”他声音不大,
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我没理会他的嘲讽。“你看看天上。”我指着窗外。天空湛蓝,
一丝云都没有。“天上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太阳的颜色不对。”我说。今天的太阳,
光芒里带了一丝诡异的灰白色。凡人看不出来。但我看得见。那是“大凶”的兆头。
裴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可理喻。”“你若是闲得慌,
就把院子里的花草修剪一下。别整天胡思乱想,给我丢人。”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三百年前,他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只是个穷书生,进京赶考,
盘缠用尽,病倒在破庙里。是我救了他。他说,等他金榜题名,就八抬大轿,娶我过门,
一辈子对我好。他做到了。他金榜题名,成了状元。我也嫁给了他。
只是那“一辈子对我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别给我丢人”。中午,我没吃饭,
一个人去了城南的米铺。我把我所有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那是我还没嫁给裴安时,
自己攒下的一点东西。不算多。但足够买下半个米铺的粮食。米铺老板看我的眼神,
像看一个傻子。“裴夫人,您这是……”“把这些,都送到裴家南边的仓库里。
”我把一小袋金叶子推过去。老板的眼睛亮了。他颠了颠钱袋,脸上笑开了花。“好嘞,
您放心,天黑之前,保证给您送到。”我从米铺出来,又去了药铺和布庄。
买了很多金疮药、驱邪符,还有能找到的最结实的棉布。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黑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婆婆、裴安、裴文,三个人坐在正堂。
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婆婆的面前,放着一小袋金叶子。
是米铺老板找给我的零头。我忘了收起来。2.柴房里的锁“说吧,怎么回事。
”裴安先开了口,声音冷得像冰。“我把私房钱拿去买了些东西。”我实话实说。
“买了什么?”“粮食,药材。”“买那么多做什么?”他追问。“要出事了,我得备着。
”我的话音刚落,婆婆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这个疯婆子!
又要胡说八道什么!”她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我们裴家是书香门第,
青州城的清流表率!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满嘴神神叨叨,胡言乱语!
你是不是嫌裴家的脸面还不够给你丢的?”裴文也站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满是厌恶。“娘,
您到底要干什么?”“您知不知道,今天米铺老板把粮食送来,整个南城的人都在看笑话!
”“他们都在说,裴大儒的夫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我走在路上,都觉得脸上无光!
”我看着他们。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的婆婆。我三百年来,一心一意侍奉的家人。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只有愤怒、羞耻和鄙夷。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
一点点变冷,变硬。“我没有疯。”我平静地说。“不出十日,青州城必有大难。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你们。”裴安走到我面前。他比我高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救我们?”他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尘九,你拿什么救我们?
”“就凭你那点可笑的直觉?还是你那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乡野怪谈?
”“我是朝廷亲封的学宫大儒,文儿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我们裴家,自有圣贤文章庇佑,
自有朝廷气运加身!”“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我裴家放肆?”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
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收起你那些疯疯癫癫的念头,
安安分分地当你的裴夫人。”“再敢出去胡闹,败坏我裴家的名声,就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曾经有过温柔和爱意。现在,
只剩下冰冷的警告和高高在上的审视。我甩开他的手。“信不信由你。”“该准备的,
我已经准备了。到时候,别后悔。”说完,我转身就走。“站住!”婆婆厉声喝道。
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从门后走了出来,拦住我的去路。“你想干什么?”我回头。
裴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来,光说是没用了。”“为了裴家的声誉,
也为了不让你出去害人害己,只能委屈你几天了。”“来人,把夫人‘请’到后院的柴房去。
”“什么时候她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家丁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
我没有反抗。不是不能。是我不想。我的身体里,沉睡着一片星海。只要我愿意,
别说两个家丁,就是一支军队,也近不了我的身。但那样,我就不再是尘九了。
不再是裴安的妻子,裴文的母亲。我这三百年的凡人梦,就该醒了。我还没想好,
要不要这么快就醒。所以我顺从地被他们拖着,穿过庭院,走向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
裴文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我路过他身边时,他甚至别过了头,不愿再看我一眼。
柴房的门被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我被推了进去。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清脆,又刺耳。把我,和我的家,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柴房里很暗,只有一丝月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我能听到外面婆婆压低了声音在训斥下人。“看紧了!不准给她送饭,水也少给!
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还有,南边仓库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一早就给我拉出去,
该卖的卖,该扔的扔!看着就晦气!”我闭上眼睛。也好。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吧。
等那场大难来临。也等我的这场梦,彻底破碎。3.第一滴血雨我在柴房里待了七天。
没人来看我。也没人给我送饭。只有一个哑巴老仆,每天会从门缝里塞进来一碗清水。
这是裴安最后的“仁慈”。怕我死了,不好跟官府交代。我不需要食物。辟谷而已,
对我来说,比呼吸还简单。我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天地间气息的变化。一天比一天暴戾。
一天比一天阴冷。风中,开始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第七天傍晚。
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是裴文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骄傲。“爹!娘!祖母!喜报!
天大的喜报!”“孩儿在今日的青州文会上,拔得头筹!被东临郡的郡守大人,
当场收为关门弟子!”紧接着,是婆婆和裴安兴奋的笑声。“好!好!好!
不愧是我裴家的麒麟儿!”“郡守大人啊!那可是封疆大吏!文儿,
你这次是给我们裴家光宗耀祖了!”“今晚设宴!把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裴安的儿子,是人中之龙!”很快,裴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热闹的声音,隔着一堵墙,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没有人记得,
柴房里还关着一个我。我是状元的母亲,但我没资格分享这份荣耀。因为在他们眼里,
我是个疯子。是个污点。夜深了。宴席的喧嚣渐渐散去。我睁开眼睛,看向头顶的房梁。
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从瓦片的缝隙中渗了出来。啪嗒。滴在我的面前。不是雨水。是血。
带着浓烈的腥气和怨毒。来了。我站起身,走到门边。外面,开始响起惊恐的尖叫声。一声,
两声,然后是成片的,撕心裂肺的嚎哭。“下雨了!下红色的雨了!”“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的脸!我的脸好痛!”“魔物!是魔物!从雨里钻出来了!”惨叫声,啃噬声,
建筑倒塌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末日的交响乐。我能想象外面的场景。
血雨落到人身上,会腐蚀皮肤,钻心刺骨。雨滴汇聚在地上,会从里面爬出扭曲的,
只知道杀戮和吞噬的低等魔物。“快!快关门!顶住!别让那些东西进来!”是裴安的声音,
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老爷!顶不住啊!这门……”家丁的惨叫戛然而止。“砰!
”裴家的大门,被什么东西撞开了。魔物的嘶吼声,瞬间近了许多。“文儿!快!
带你祖母躲到书房去!那里有圣贤书卷,能辟邪!
”裴安还在寄希望于他那些虚无缥缈的“圣贤文章”。可笑。这些魔物,
是“蚀骨天魔”的先锋。它们没有神智,不惧威势,只凭本能行事。别说圣贤书卷,
就是把孔圣人请来,也挡不住它们。“爹!好多!太多了!啊!”裴文的惊叫声里,
带着哭腔。他引以为傲的才气,在魔物的利爪面前,一文不值。“救命!救命啊!安儿!
文儿!快来救我!”婆婆的哭喊声,尖锐刺耳。我甚至能听到魔物靠近她时,
那种黏腻的爬行声。很快,脚步声,哭喊声,都朝着后院的方向来了。他们想起了柴房。
想起了我。“砰砰砰!”柴房的门被砸得震天响。“尘九!尘九!你开门!快开门啊!
”是裴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关着你!你快出来救救我们!
”“娘!娘!我错了!您快开门!外面全是怪物!祖母被抓伤了!”裴文带着哭腔的声音,
在门外响起。“求求您了,娘!您不是说有大难吗?您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靠在门上,没有动。门外,是我的家人。他们终于信了我的话。却是在死亡的威胁下。
他们的悔恨,不是因为不信任我,而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真可悲啊。门被砸得越来越响,
门板开始出现裂痕。魔物的嘶吼声也越来越近。“尘九!你这个毒妇!你要见死不救吗!
”裴安的哀求,变成了气急败坏的咒骂。“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快开门!”我笑了。
笑出了声音。三百年的夫妻情分。到头来,就是一句“你这个毒妇”。我抬起手,
轻轻地在门板上一点。那把锁着我的,精钢打造的大锁。“咔嚓”一声,断了。我推开了门。
4.碎掉的玉佩门外,是人间地狱。院子里,血流成河。几个家丁的尸体,
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十几只形态各异的魔物,正围着裴安他们。那些魔物,有的像蜥蜴,
有的像蜘蛛,身上都流淌着暗红色的粘液,散发着恶臭。裴安,裴文,还有婆婆,
三个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婆婆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气缭绕。
裴安手里拿着一把剑,剑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裴文躲在他身后,脸色惨白,
连站都站不稳。他们看见我出来,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九儿!”裴安喊道。“娘!
”裴文也叫了一声。一只蜘蛛形态的魔物,发现了门口的我。它发出一声嘶叫,
八条腿飞快地bgak,朝我扑了过来。裴安他们吓得闭上了眼睛。我没动。
就在那魔物离我只有三步远的时候。它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整个身体“嘭”的一声,
炸成了一团血雾。血雾散开,连一滴血都没有沾到我的衣服。院子里,瞬间安静了。
剩下的魔物,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我。它们没有神智,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它们从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让它们灵魂都在战栗的气息。那是上位者的气息。是神明,
对蝼蚁的蔑视。裴安他们也惊呆了。他们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这是……”我没理他们。我抬起脚,一步一步,朝院子中央走去。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魔物,随着我的前进,不住地后退。它们挤在一起,发出恐惧的低吼。
我走到院子中央,站定。抬起手。我的掌心,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光芒越来越亮,
越来越炽热。像一个小太阳。“帝……印……”我轻声吐出两个字。金光瞬间爆发,
席卷了整个院子。那些魔物,在金光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接被汽化,
消失得无影无踪。院子里,除了血迹和尸体,再也看不到一只魔物的影子。
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被净化得一干二净。世界,又恢复了安静。裴安,裴文,婆婆。
三个人,像三尊石像,僵在原地。脸上,是混杂着震惊、恐惧、茫然的复杂表情。
他们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收回手,掌心的金光散去。我还是那个我,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裙。但他们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你……你到底是谁?”裴安的声音,干涩,嘶哑。他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没有回答他。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我伸出手,从他的腰间,
摘下了一块玉佩。那块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美。是我三百年前,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上面,刻着一个“安”字。也刻着我的一道神念。危急时刻,可以替他挡一次死劫。
我当着他的面,把玉佩举到眼前。然后,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咔嚓。”玉佩碎了。
碎成了粉末,从我指缝间滑落。裴安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锤子,
砸在他的心上。然后,我转向裴文。我的儿子。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
他也在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娘……”他想说什么。我抬起手,打断了他。
“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娘。”“你我之间,母子情分,到此为止。”最后,
我看向墙角的婆婆。她被我的眼神吓得缩了一下。“我们裴家,
没有你这样的媳妇……”她想说句场面话,但声音抖得厉害。我笑了。“你们裴家,
也配有我这样的媳妇?”说完,我不再看他们。我转过身,朝大门走去。外面,整座青州城,
都还笼罩在血雨和魔物的阴影下。惨叫声,此起彼伏。那是我的事,也不是我的事。
我本可以不管。但这里,毕竟是我做了三百年梦的地方。就当是,为这场梦,画上一个。吧。
我走出裴家的大门。身后,传来裴安撕心裂肺的喊声。“尘九!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没有回头。5.青州城的天走出裴家,街上如同炼狱。血雨还在下,带着腐蚀性,
落在地上滋滋作响。房屋在倒塌,街上到处是魔物,还有被啃噬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活下来的人,躲在屋子里,发出绝望的哭嚎。我走在长街上。血雨落到我身前三尺,
就自动蒸发。魔物看到我,就远远地避开,像是遇到了天敌。我成了这片地狱里,
唯一一个干净的存在。很多人,从门缝里,窗户里,看到了我。他们认出我。
“是裴大儒的夫人……”“她怎么不怕血雨?”“那些怪物……为什么不攻击她?”疑惑,
震惊,恐惧。各种各样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没有理会。我走到城中心。
那里有一座高塔,是青州城的最高点。我一步一步,踏上虚空,走向塔顶。
城里所有活着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看到了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女人,
如同走在平地上一样,登上了百丈高塔。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包括躲在家里,
从窗户里偷看的裴安一家。我站在塔顶。风很大,吹起我的长发和裙角。
我俯瞰着整座陷入灾难的城市。然后,我张开双臂。“敕!”一个字,从我口中吐出。
声音不大,却传遍了青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天空,风云变色。覆盖在城市上空的血色乌云,
开始剧烈地翻滚,像一锅烧开的沸水。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在云层中出现。漩涡中心,
降下亿万道金光。那不是普通的阳光。是我的“帝威神光”。至阳至刚,专破一切邪魔外道。
金光照耀之处,血雨瞬间蒸发。那些在城市里肆虐的魔物,一接触到金光,
就像冰雪遇到了烈阳,顷刻间化为青烟。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祥和的金色光芒里。
受伤的人,伤口在金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死去的人,虽然不能复生,
但尸体上的怨气和魔气,也被净化得一干二净。城里所有活着的人,都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他们跪在地上,朝着塔顶的我,不停地叩拜。“神仙!是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
”“多谢神仙救命之恩!”山呼海啸般的感谢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静静地看着。脸上,
没有一丝表情。神仙?我不是神仙。我是帝。曾经,他们也是这样,跪在我的脚下,
山呼海啸,喊我“陛下”。三百年了,场景没变,只是换了一批人。金光持续了一刻钟。
一刻钟后,青州城所有的魔物,都被清除干净。天空,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乌云散去,
血雨停止。一轮明日,高悬空中。仿佛刚才那场地狱般的灾难,只是一场噩梦。我收回力量。
从塔顶,缓缓落下。落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然后,我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这个梦,
该结束了。“九……九儿……”一个颤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是裴安。
他带着裴文和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广场。他们跑得踉踉跄跄,脸色惨白。
“别走。”裴安跪在了我面前。一个受人敬仰的大儒,一个把“体面”看得比命还重的人。
就这么,当着全城人的面,跪下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涕泪横流,
抱着我的腿。“我不该不信你,不该关着你,不该骂你……”“求求你,原谅我,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裴文也跪下了。“娘……儿子不孝,儿子有眼无珠,儿子不是人……”他一边哭,
一边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求您别不要我……您是我娘啊……”婆婆也瘫坐在地上,
老泪纵横。“好媳妇……是婆婆错了……婆婆给你赔罪了……”周围的百姓,都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