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试牛刀
他不再将陈林视为一个需要全方位呵护的幼儿,而是在某些时候,会下意识地将他放在一个近乎平等的位置上进行交流。
回春堂的书架对陈林彻底开放了。
那些曾经被束之高阁、蒙着灰尘的线装医书,如今被陈林一一取下,仔细翻阅。
他阅读的速度极快,翻页的沙沙声几乎连绵不绝。
这并非囫囵吞枣,而是玲珑道心在发挥作用,文字记载的知识如同水流汇入深潭,迅速被理解、吸收,并与前世的医学体系相互印证、融合。
林婉起初还担心儿子看不懂,但当她试探性地问几个问题,得到的是远超她理解范围的精辟解答时,她便不再多问,只是每天默默地为儿子准备好温水和点心,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作为母亲的骄傲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这天下午,诊所里没有病人,显得格外安静。
陈建国在整理药柜,林婉在柜台后核算着账目。
隔壁开杂货铺的王婶搀扶着她的丈夫走了进来。
王叔佝偻着腰,脸色蜡黄,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呼吸间带着明显的痰音。
“陈医生,快给老王看看。”
王婶语气焦急,“这咳嗽快半个月了,吃了好些消炎药也不见好,晚上咳得根本睡不着。”
陈建国放下手中的药材,招呼王叔坐下。
他一边询问病情,一边进行常规的望闻问切。
“痰多吗?
什么颜色?
怕不怕冷?
发烧吗?”
王叔有气无力地回答:“痰多,白的,黏糊糊的……怕风,不发烧,就是浑身没力气。”
陈建国点了点头,伸手为他把脉。
片刻后,他沉吟道:“风寒束肺,痰湿内阻。
我开个方子,疏风散寒,宣肺化痰。”
他提笔便开始写方:麻黄、杏仁、甘草……陈林原本坐在小凳上看书,听到这里的动静,便合上书,安静地走了过来。
他站在父亲身边,目光落在王叔的脸上,仔细观察着他的气色和神态。
当听到父亲准备开麻黄时,他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
陈建国笔尖一顿,低头看向儿子。
陈林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陈建国愣了一下。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在意一个三岁孩子的干扰,但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他不得不重视儿子的意见。
他放下笔,对王叔和王婶笑了笑:“稍等一下。”
随即,他拉着陈林走到药柜的另一侧,压低声音:“林子,怎么了?
你觉得哪里不对?”
陈林抬头看着父亲,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他的咳嗽声重浊,咳时面色胀红,额有虚汗。
这不是单纯的风寒表证。”
陈建国心中一动,再次仔细看向王叔。
经儿子提醒,他才注意到那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王叔虽然怕风,但咳嗽时确实面有胀红,而且气息短促,带有一种“憋闷”感。
“痰白而黏,不发热,脉象虽浮但重按无力。”
陈林继续补充,用的完全是医家的专业术语,“这是外寒内饮,寒饮射肺。
应该用解表散寒、温肺化饮的方子。
麻黄汤发汗力强,恐伤肺气,会让里面的‘饮邪’更胶固难解。”
陈建国越听越是心惊。
儿子不仅指出了他诊断的疏漏,甚至连病理和误治的后果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己经完全不是一个孩童的思维,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医者在会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走回诊桌,他对一脸疑惑的王叔王婶抱歉地笑了笑:“刚才考虑了一下,方子需要调整一下。”
他重新提笔,写下了新的方剂:小青龙汤加减。
“这个方子更对症。”
他将药方递给王婶,“先抓三剂,水煎服,每日一剂。
注意避风,饮食清淡。”
王婶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陈建国一向信任,连忙道谢,拿着方子去抓药了。
送走王婶夫妇,陈建国回到诊桌旁,沉默地坐了很久。
他时不时地看向重新坐回小凳上看书的儿子,眼神复杂。
傍晚,诊所打烊后,陈建国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而是坐到了陈林对面。
“林子,”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你跟爸爸说实话,你的医术……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陈林放下手中的《伤寒论》,迎上父亲的目光。
他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了。
继续用“看书记住的”来敷衍,己经不足以解释他今天表现出的临床辩证能力。
他需要给父亲一个更能接受的“解释”。
“爸,”陈林的声音带着孩童的软糯,但眼神却澄澈而认真,“我有时候,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陈建国的呼吸微微一滞:“什么梦?”
“梦里,有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
陈林用一种回忆的、带着些许迷惘的语气说道,“他带我看很多病人,教我认药,教我摸脉,还教我背很多很多书……那些梦很真实,醒来之后,梦里的东西就都记住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好像,这些东西本来就在我这里,只是被老爷爷叫醒了。”
这个说法,巧妙地将“前世记忆”和“玲珑道心”包装成了某种玄妙的“宿慧”或“梦中授业”。
在民间传说和中医传承中,并不乏类似的奇闻异事,这远比“重生”更容易让这个时代的人接受。
陈建国死死地盯着儿子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然,以及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白胡子老爷爷……梦中授业……联想到儿子近段时间种种神异的表现,陈建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难道陈家祖上积德,真有医道先人梦中点化,让林家出了个不世出的医学奇才?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想起那些祖传的、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领悟的手札,想起父亲临终前曾说陈家医道渊源深厚……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猛地站起身,在诊所里来回走了几圈,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变为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
他再次蹲到陈林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儿子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林子,那个老爷爷……还教你什么了?”
“很多。”
陈林点了点头,“他让我好好学,说以后……能救很多人。”
这句话,他说的无比真诚。
这确实是他两世为医,最深切的愿望。
陈建国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一把将陈林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说道:“好!
好!
爸知道了!
爸明白了!
这是你的造化,也是我们陈家的造化!”
从这一天起,陈建国彻底接受了儿子的“不凡”。
他不再将陈林仅仅当作儿子,更将他视为陈家医道传承的希望。
他开始有意识地引导陈林,遇到复杂的病例时会主动询问他的看法,甚至允许他在自己监督下,为一些熟悉的邻里进行简单的推拿或艾灸。
陈林的手法精准,选穴老道,往往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
“回春堂有个小神医”的说法,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
陈林对此安之若素。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沉浸在书海里,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个时代能接触到的一切医学知识,同时默默等待着,体内那座“医圣殿”真正开启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