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晏辞最珍爱的琴。他用最昂贵的琴油保养我，用最柔软的丝绒包裹我，
却也在每一次调音时，毫不留情地将我的琴弦拧到近乎断裂。他说，只有绷到极致，
才能弹出撼动灵魂的绝响。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爱我，他只是爱我为他奏出的声音。
当我的琴弦终于断了，他转身就走向了另一把崭新的琴。1.雨下得很大，
砸在国家大剧院的玻璃穹顶上，闷闷作响。就像我的心跳。今天是我第一次，
以首席大提琴手的身份，和晏辞的乐团合奏。台下坐满了人，镁光灯的温度炙烤着我的皮肤。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指挥台上的晏辞。他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身形挺拔，
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完美得像一尊雕塑。他是天生的指挥家，是古典乐界最年轻的上帝。
也是我的爱人。四目相对，他微微颔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眸里，
难得地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抬起指挥棒。第一个音符，
从我的指尖流淌而出，沉郁，悠扬。一切都堪称完美。直到乐章华彩的最高潮。
那是一个极为炫技的段落，也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练到指尖磨平了皮肉才攻克下来的难关。
可就在最后一个音收尾的刹那，我的指尖因为过度的紧张和肌肉记忆的疲惫，
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音，劈了。虽然只有零点几秒，
虽然在整个恢弘的乐章里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晏辞的动作停了。
整个乐团的声音戛然而止。上千名观众的音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我僵在原地，
血液寸寸冰冷。晏辞慢慢放下指挥棒，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冰的利刃，
直直地刺向我。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温情，没有丝毫的安抚，
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失望和冰冷。像在看一件烧坏了的瓷器。我的眼泪，
在下一秒就涌了上来。但我死死忍住了。我知道，晏辞最讨厌眼泪。他说，
那是弱者无能的证明。乐团的第二提琴手，江晚，站了起来。她是晏辞合作多年的伙伴，
也是公认的、唯一能跟上他节奏的天才。“晏老师，”她的声音清脆又冷静，
“林语可能是太紧张了，我们可以从上个段落再来一次。”晏辞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落到江晚身上时，冰霜融化了些许。“不必了。”他拿起指挥棒，转向乐团，
“从第三乐章开始。”他直接跳过了我的独奏部分。用最冷静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
判了我的死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跟着乐团的节奏，
拉着那些不再属于我的音符。音乐会结束，掌声雷动。晏辞优雅地谢幕，
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和崇拜。我像个游魂，独自走下台。后台的走廊里，
我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首席就这水平？那个高音劈的，我差点以为我幻听了。
”“还不是仗着晏老师喜欢她，不然首席的位置哪轮得到她。
”“看来这次是真把晏老师惹毛了，直接把她的solo删了，一点情面都不留。
”我的手脚冰凉，抱着那把价值不菲的大提琴，狼狈地逃进了休息室。刚关上门，
晏辞就推门进来了。他脱下了燕尾服，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林语。”我低着头，
不敢看他。“为什么？”他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给过你最好的资源，最好的老师，
甚至为你换了这把价值千万的琴。”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上，
“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我……”我的喉咙发紧，“我太紧张了……”“紧张？
”他嗤笑一声，“林语，我以为你和外面那些庸才不一样。”他捏住我的下巴，
强迫我抬头看他。“我最讨厌的，就是借口。”他的指尖很冷，眼神更冷。“今晚的庆功宴，
你不用去了。”“在琴房里，把那个段落给我练一万遍。
”“什么时候练到肌肉形成绝对记忆，什么时候再出来。”说完，他松开我，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门被关上的瞬间，我的眼泪终于决堤。我不是他的爱人。
我只是他一件力求完美的作品。稍有瑕疵，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2.我和晏辞的开始，
本就是一场交易。一年前，我母亲重病，急需一大笔手术费。
我只是音乐学院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除了拉琴，一无所有。我走投无路，
在酒吧里没日没夜地拉琴赚钱。那天晚上，晏辞就坐在台下。曲终人散，他走到我面前。
“你的基本功很差，但乐感很好。”这是他对我的第一句评价。然后，他递给我一张支票。
上面的数字，足够支付我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用。“跟我一年。”他说，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愣住了。他是晏辞，是站在世界音乐之巅的男人。而我，
只是尘埃里的一粒沙。“为什么是我？”我问。
他看着我握着琴弓的、因为常年练习而指节分明的手，淡淡地说：“你的眼睛里，有野心。
”我需要钱。他需要一个听话的、有天赋的“作品”。我们一拍即合。
他替我支付了母亲的医药费，把我从那个破旧的筒子楼里接了出来，
住进了他市中心的大平层。他给我请了最好的大提琴教授，给我买了全世界最好的琴。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代价是，我失去了自由。
我的所有时间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几点起床，几点练琴，几点吃饭，甚至连吃什么，
都由他决定。他说，顶级的音乐家，需要绝对的自律。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
不能有任何娱乐活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大提琴。一开始，我是感激他的。
他像一个严厉的导师，雕琢着我这块不成器的璞玉。我的琴技在他的逼迫下，突飞猛进。
他也会在深夜我练琴练到崩溃时，从背后抱住我，用他那双能奏出天籁的手，
轻轻地给我按摩酸痛的肩膀。他会告诉我，我是他见过最有灵气的演奏者。他的严苛，
他的温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我渐渐沉溺其中，分不清这到底是交易，
还是爱情。我开始贪心，想要更多。想要他不仅仅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爱人。
直到江晚的出现。她是乐团的第二提琴手，也是晏辞的师妹，两人师出同门，合作无间。
她漂亮，优雅，琴技高超，家世显赫。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晚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那天乐团排练，
我有一个音阶拉得不够流畅。晏辞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江晚给我做示范。江晚拿起琴，
完美地演奏了一遍。晏辞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欣赏。“看到了吗，
林语？”他说，“这才叫专业。”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同情，嘲讽，
看好戏。我像一个被公开处刑的小丑。晚上回到家，我第一次对他发了脾气。
“你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他正在看谱，闻言，头也没抬。
“指出你的问题，是为了让你进步。”“可你没必要用那种方式！
你让江晚……”“江晚比你优秀。”他打断我，终于抬起眼，“这是事实。”“所以呢？
”我红着眼质问他，“所以你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自尊心吗？”“自尊心？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林语，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眼里只有艺术。可笑的自尊心，
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错的，江晚永远都是对的！”他合上乐谱，
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地后退。“你在嫉妒她。”他一针见血。
“我没有！”“你有。”他掐住我的腰，将我抵在墙上，“你在嫉妒她的才华，
嫉妒她的出身，嫉妒她能轻易做到你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
带着蛊惑的意味。“但你不用嫉妒。”“因为，你是我的人。”他吻住我，不带任何温柔，
充满了惩罚和占有。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大脑缺氧。等他放开我时，我浑身发软，
再也说不出一句反抗的话。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用最伤人的话刺痛你，
再用最亲密的姿态安抚你。一次又一次，让我以为，那些伤害，都是爱的证明。
3.我在琴房里待了一整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该死的段落。
手指被琴弦勒出一道道血痕，又结痂，又破裂。我感觉不到疼，整个人都麻木了。
天亮的时候，琴房的门开了。我以为是晏辞。抬起头，却看到了江晚。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套装，化着精致的淡妆。“你还真在这里练了一夜？”她皱着眉，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我没说话，继续拉着我的琴。“林语，你没必要这样。
”她走过来，按住我的琴弓，“晏老师只是在气头上。”“跟你没关系。”我甩开她的手。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江晚冷笑一声，“我是怕你这副鬼样子，
影响了下个月的维也纳巡演。”“那才是晏老师最看重的，你别给我搞砸了。”我看着她，
突然觉得很可笑。“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晏辞的师妹？还是……他的女朋友？
”江晚的脸色变了变。“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来置喙。”“你只需要知道，
你现在坐的这个首席位置，原本是我的。”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你，
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他选中你，不过是因为你听话，好控制。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林语。”她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骄傲地离开了。我坐在原地，
浑身冰冷。原来是这样。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一个他用来填补空缺的工具。我所有的努力，
所有的挣扎，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笑话。那天，我没有再练琴。我回到卧室，
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一张银行卡，是我这两年做家教、去小乐团演出攒下的钱。不多，
但足够我开始新的生活。我把晏辞给我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原地。
包括那把价值千万的大提琴。我给他发了条短信。“晏辞，我们结束了。”然后关机，
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走出那栋豪华的公寓楼时，阳光正好。我眯起眼睛，
感觉到了久违的自由。我没有回老家，而是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租了个小小的单间，
找了份在音乐培训机构教小孩子拉琴的工作。生活很平淡，甚至有些拮据。
但我每天都睡得很安稳。我不再需要为了一个完美的音符而彻夜不眠。
不再需要因为一句话而揣测不安。我以为，我和晏辞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两个月后。那天我刚下课，培训机构的校长突然一脸激动地跑来找我。“林老师！
有位大人物要见你！”我疑惑地跟着他走到办公室门口。门开了。晏辞就站在里面。
他瘦了些，眼底带着一丝疲惫的青黑，但依旧英俊得让人挪不开眼。看到我的瞬间，
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我愣在原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逃。
“林语。”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校长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办公室里，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跟我回去。”他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攥紧了手心。
“晏先生，我想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没关系？”他走近我，步步紧逼，
“谁准你单方面结束的？”“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不告而别？”他的质问让我觉得荒谬。
“凭什么？”我笑出声，“晏辞，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当初只是交易。”“现在，
交易结束了。”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我不同意。”“你同不同意，不重要。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你的私有物品，晏辞。”“我有我的人生。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盯出个洞来。良久，他忽然放缓了语气。“林语，
别闹了。”“维也纳的巡演马上就要开始了，首席的位置我一直给你留着。”“回来吧，
之前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他以为他这是恩赐。可我只觉得恶心。“不必了。
”我冷冷地拒绝，“首席的位置，你还是留给江晚吧，她比我更适合。”提到江晚，
晏辞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还在为她生气？”“林语，我跟她没什么。
”“你跟她有没有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绕过他，想去开门。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林语，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的声音里，
带着危险的警告。我用力想甩开他，却徒劳无功。“放手！”“不放。”他将我拽进怀里，
双臂像铁钳一样禁锢住我，“你休想再从我身边逃走。”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两个月，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我僵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冷的木质香气，心脏一阵抽痛。可理智告诉我，
不能再心软了。“晏辞，”我闭上眼，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找我，
是因为巡演缺一个大提琴手，还是因为……你的作品跑了，让你失了面子？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我推开他，抬头迎上他复杂的目光。“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你爱的，只是那个对你言听计从，能为你赢得荣誉，能满足你控制欲的林语。
”“现在那个林语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只为自己而活的林语。
”他看着我，眼里的风暴越聚越浓。就在我以为他要爆发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是培训机构的校长。“那个……林老师，外面有位女士找您，说是您的母亲。”我妈？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我顾不上晏辞，匆匆跑了出去。
大厅里，我妈正焦急地张望着。看到我，她立刻迎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小语！
你快跟我去医院！”“你爸他……他出车祸了！”4.我爸的手术很成功，
但后续的康复治疗，又是一笔天文数字。我刚攒下的那点钱，瞬间见了底。我妈守在病床前，
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我一个人站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看着缴费单上那一长串的零，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命运好像跟我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每当我以为可以挣脱牢笼，
重新开始的时候，它总会用更残酷的方式，把我打回原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从我身后伸过来，抽走了我手里的缴费单。是晏辞。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在这里站了多久。“我来付。”他淡淡地说，仿佛那串数字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条件呢？”我沙哑地问。他沉默了片刻。
“回来。”他说，“回到我身边。”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总是这样，在我最狼狈，
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然后用施舍的姿态，将我重新拉回他的掌控之中。“除了这个，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几乎是在乞求。“有。”他看着我，眼神深不见底，“求我。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尊严和现实，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拉扯。最终，现实占了上风。
我爸还躺在病床上，等着钱救命。我缓缓地，屈辱地，弯下了膝盖。
就在我的膝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地板时，他一把拉住了我。“够了。”他的声音里，
听不出情绪。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林语，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这是最后一次。”他拿着缴费单，转身走向了缴费窗口。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眼泪无声地滑落。我又一次，把自己卖了。我爸的病情稳定后，
我跟着晏辞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那栋熟悉的公寓。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又开始用那种严苛到变态的方式，监督我练琴。为即将到告的维也纳巡演做准备。只是，
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压抑。我们不再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他看我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