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至·梨院落

山间四季 榆焕焕 2025-10-18 15:4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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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雾镇的春天,是被鸟鸣一寸一寸唤醒的。

晨光尚未透彻,山间那乳白色的、带着清冽草木气息的薄雾还缠绵地拥抱着小镇的黛瓦与街巷。

几声清脆的、带着试探意味的鸟啼率先划破寂静,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麻雀的啁啾,乌鸫婉转多变的鸣唱,交织成一片生机盎然的乐章。

沈墨便是在这片乐章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先是望着天花板上那根经历岁月、木质纹理清晰可见的老梁愣了几秒神,然后才掀开身上那床柔软轻薄的蚕丝被,赤脚走到窗前。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窗被推开,带着凉意与潮润水汽的晨风立刻涌了进来,让他残余的最后一点睡意彻底消散。

他的目光越过自家低矮的木栅栏,落在对面那栋同样由老屋改造而成的房子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院中那棵恣意盛放的梨树上。

那是一棵有些年头的梨树,枝干遒劲,此刻却披着一身素白,繁花累累,几乎要将整个枝头压弯。

几只不知名的山雀正在花叶间跳跃嬉戏,蹬落花瓣如雪,簌簌飘落,在树下那方青石板上铺了浅浅一层。

沈墨微微皱了皱眉,不是因为被吵醒,而是觉得那几只鸟实在有些闹腾。

他清了清嗓子,朝着对面那扇同样紧闭的窗户提高了音量:“李望舒!

你家这梨树快被那群小土匪踩塌了!”

声音在清冽的空气中传得格外清晰。

对面二楼那扇刷着深蓝色漆料的窗户应声而开。

李望舒出现在窗口,身上是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真丝睡衣,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清晰的锁骨。

他显然刚醒,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翘着,被他随意用手耙了几下,睡眼惺忪里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

“沈大设计师,”他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作为一个隐居山村、追求恬淡生活的艺术家,你能不能有点融入环境的自觉?

大清早的,中气这么足,吓跑我的鸟你赔?”

沈墨举了举手中那个暖白色的、杯壁颇厚的陶瓷杯,里面是刚刚煮好、正氤氲着热气的黑咖啡。

“恬淡的人己经煮好咖啡了,”他语气平淡,“过来喝?”

窗口的李望舒眯着眼,似乎权衡了一下咖啡的诱惑与被窝的挽留,最终妥协:“十分钟。”

窗户又被轻轻关上。

沈墨转身离开窗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这是他们在松雾镇共度的第三个春天。

三十二岁的沈墨,曾是在国内设计圈内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

他的工作室接过不少高端民宿和私宅项目,拿过有分量的奖项,也曾在各种光鲜的场合周旋。

两年前,一场来得凶猛、去得缓慢的大病,像一只有力的手,强行按下了他生活的暂停键。

病愈后,他看着电脑里堆积如山的方案、日程表上密密麻麻的会议,忽然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

他卖掉了城里的工作室和公寓,带着不算薄的身家,几乎有些仓皇地逃离了那个他曾奋力打拼的都市圈。

几经寻觅,他找到了这个距离城市两小时车程,藏于山坳之中的松雾镇。

镇子很小,一条主街,几家店铺,百来户人家,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时光在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他买下了这栋位置稍偏、靠近山脚的旧屋,亲自画图设计,花了近半年时间,将它改造成如今的模样。

一楼是开阔的开放式厨房和客厅,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将院子的绿意和光线最大限度地引入室内;二楼是卧室和他偶尔工作的书房兼工作室,保留了老屋的木结构,只是加固翻新,添了现代化的舒适设施。

三十三岁的李望舒,则拥有着另一版本的“成功人生”。

名校金融专业出身,在投行历练数年,积累下丰厚的经验和人脉后,果断跳槽加入一家颇具潜力的科技初创公司,成为合伙人之一。

数年后公司被巨头收购,他适时抽身,实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财务自由”。

他来松雾镇,最初只是为了度一个短暂的假期,喘口气,思考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然后,他遇到了沈墨,以及沈墨对面那栋待售的老屋。

彼时的沈墨,刚搬来不久,身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和都市精英褪色后的疏离,整日沉默地忙于房屋的收尾工作。

李望舒则仍是那个习惯掌控局面的投资人,看似悠闲地在小镇漫步,实则内心被巨大的虚无和不确定感充斥着。

两人在一次镇上的小集市擦肩而过,沈墨手里拎着刚买的木工工具,李望舒则拿着手机,试图寻找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信号。

目光交汇的瞬间,没有太多火花,只是一种对彼此身上某种相似气息的模糊辨认。

李望舒鬼使神差地买下了沈墨对面的房子,用的理由是“这里风景不错,适合休养”。

他没有请沈墨设计,而是自己找了施工队,但装修过程中,难免会就一些细节隔着院子喊话询问。

从建筑材料的选择,到院子里该种什么植物,一来二去,便从陌生的邻居,成了可以一起吃饭、偶尔聊天的朋友。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不过多探听对方的过去,也极少谈论自己曾经的“事业”。

在这片共同的宁静里,那些头衔和成就,似乎都成了上辈子无关紧要的事情。

沈墨回到一楼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继续准备简单的早餐。

台面上放着本地陶艺家烧制的米白色砂锅,里面熬着质地粘稠的白粥,旁边小碟里是他自己腌制的酱黄瓜,切成了细丁,淋了几滴麻油。

咖啡机是李望舒某次从城里带回来的,牌子很高端,操作却简单,沈墨很快便习惯了它的存在。

十分钟后,李望舒准时推开沈墨家的院门。

他换了身亚麻质的浅色衬衫和休闲长裤,头发梳理整齐,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从容矜贵的模样,只有眼底还残余着一丝没睡饱的慵懒。

“今天集市应该会有新鲜的春笋,”沈墨将一杯手冲咖啡推到他面前,咖啡的香气醇厚而富有层次,“王婶昨天遇着我时提了一句。

吃过早饭去看看?”

李望舒在岛台旁的高脚凳上坐下,先抿了一口咖啡,感受着那股温热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的慰藉,然后才点点头:“我地里那几垄小白菜也能收了,晚上做个上汤春笋?

正好有你在河里钓的那些小杂鱼晒的鱼干,可以提鲜。”

“正好,还有上周腌的咸鸭蛋,到时候可以切一个配粥。”

沈墨说着,将两碗粥和酱菜端上旁边的小餐桌。

早餐安静而迅速。

饭后,两人沿着屋前那条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慢慢向镇中心走去。

路两旁的桃树和李树都开满了花,粉白一片,热闹非凡。

早起的镇民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经过,熟稔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沈老师,李老师,赶集啊?”

杂货店的老杜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灵巧地编着竹篮,脚边堆着削好的竹篾。

“杜叔,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李望舒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老杜手指翻飞,一只小巧精致的篮子的雏形渐渐显现,“能教我吗?

看着挺有意思。”

老杜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绽开朴实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像菊花瓣一样舒展开:“你们这些文化人也学这个?

这玩意儿费手哩!

不过有空就来,我这儿天天都编,没啥秘诀,就是个手熟。”

“那说定了,我改天带着好茶来拜师。”

李望舒笑道。

集市设在镇中心的小广场上,规模不大,但春季的时鲜琳琅满目。

带着泥土芬芳的春笋、嫩得能掐出水的野菜、活蹦乱跳的小河虾、农家自制的豆腐和豆干……空气里弥漫着蔬菜青涩的气息和人间烟火的暖意。

沈墨在一个相熟的菜农摊位前蹲下,仔细地挑拣着还带着潮湿泥土的春笋,专选那些个头不大、笋壳紧裹、根部掐着能出水的嫩笋。

李望舒则溜达到了另一位头发花白的农妇——王婶的摊位前。

“王婶,这韭菜真水灵,一看就是头茬的。”

他拿起一小捆根部还带着湿泥的韭菜。

“李老师好眼力!”

王婶笑呵呵地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今早天没亮就割的,鲜着呢!

哦,对了,你上次问的香菜种子,我回家找了找,给你留了一包。”

她说着,从摊位下面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好的小纸包。

“太感谢了,王婶,”李望舒接过种子,小心地放进随身带的布包里,“我正想着院角那块地空着,再种点香菜,沈墨做菜总爱用。”

“种的时候啊,把种子搓开再撒,出苗快……”回程时,两人手里都满了——沈墨拎着一袋春笋和一块老豆腐,李望舒则提着一捆韭菜和一小篮王婶硬塞过来的新鲜草菇,还有那小包珍贵的香菜种子。

“中午吃韭菜盒子怎么样?”

沈墨盘算着,“用烫面做皮,煎得脆脆的,再配个豆腐菌菇汤。”

“再好不过。”

李望舒积极响应,“我帮你和面。”

午后阳光变得明亮而温暖,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沈墨工作室的原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坐在宽大的工作台前,对着电脑屏幕修改一个远方民宿项目的设计图。

客户是他以前的老熟人,知道他在这里“隐居”,依然慕名找来,开出的价格颇为丰厚。

沈墨接得不多,一年只做两三个真正感兴趣的项目,节奏完全由自己掌控。

对面的李望舒,则戴着一顶宽檐草帽,在他那方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菜园里忙碌着。

除草,浇水,间苗,又将那包香菜种子仔细地撒在松好的土里。

他的动作不算十分熟练,却足够认真专注。

金融世界的跌宕起伏、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似乎都在这片充满生命力的泥土中得到了洗涤与沉淀。

下午两点多,一辆与小镇古朴气质格格不入的黑色豪华SUV缓缓驶入镇子,停在了村委会门口的小空地上。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休闲但看得出价格不菲的人,围着村委会指指点点。

“听说有电视台要来咱们镇拍节目,”傍晚,老杜来给李望舒送初学编篮子的材料和工具时提了一句,“说是拍什么……春天的景色,还有咱们镇的生活。”

李望舒和沈墨对视一眼,都没太在意。

松雾镇并非与世隔绝,偶尔也会有美院的学生来写生,或者一些自驾游的游客误入此地。

短暂的喧嚣过后,小镇总会恢复它固有的宁静节奏。

一个电视台的节目,想来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然而,一周后,当十几辆贴着《乡间七日》节目组标志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再次开进松雾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工作人员和几位光鲜亮丽的明星嘉宾时,他们才发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乡间七日》?”

李望舒看着手机搜索引擎上跳出来的节目信息,有些意外地挑眉,“居然是当下最火的慢综艺?

收视率常居榜首。”

沈墨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香煎早上买到的小河鱼,清炒从山坡采来的野菜,还有一锅笋干火腿汤。

他头也不抬,语气平淡:“管他什么综艺,别挡着我去河边钓鱼就行。

明天我想去试试水,开春了,鱼应该开始活动了。”

李望舒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一根嫩黄瓜咬了一口,清脆作响:“但愿吧。

我看那几个明星粉丝不少,希望他们的粉丝能保持理智,别把咱们这儿当打卡圣地。”

然而第二天一早,节目组的导演和制片人就亲自敲响了沈墨家的院门。

原因无他,沈墨和李望舒这两栋相对而立、被梨花和绿植环绕、既保留了传统韵味又兼具现代舒适感的房子,以及他们精心打理、充满生活气息的院落,实在是太符合节目“发现乡村之美,体验宁静生活”的定位了。

“您好,沈老师是吧?

我们是《乡间七日》节目组的,久仰您在设计界的大名,”导演态度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维,“我们想在镇上取些景,不知能否借用您家院子拍摄几个镜头?

主要是拍我们的嘉宾向这位杜老师学习编织竹篮的场景,绝对不会进入您的室内空间,也尽量不影响您的正常生活。”

沈墨看着己经乐呵呵地在院子里摆开编织阵势的老杜,又看了看导演身后那几个好奇张望、容貌出众的年轻人,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老杜显然很期待这次“露脸”的机会。

“尽量安静点,拍摄时间不要太长。”

他最终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一定一定!

太感谢了!”

导演连声道谢。

于是,沈墨家和李望舒家之间这片原本私密的空间,暂时变成了节目的拍摄地之一。

当下正炙手可热的演技派小生周辰,和以创作才华著称的新生代歌手林源,成了老杜的“编外学徒”,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跟着老杜学习最传统的竹编手艺。

而沈墨和李望舒这两栋小屋,以及他们偶尔出入的身影,则成了镜头里最完美的背景画——梨花院落,青瓦白墙,炊烟袅袅,构成了一幅宁静悠远、令人向往的山居图景。

拍摄进行到第三天,一段休息间隙,周辰趁着补妆的空档,好奇地踱步到沈墨工作室那扇敞开的窗户外。

工作室内部没有经过刻意布置,靠墙的木架上陈列着各种建筑模型、木工工具以及沈墨收集来的奇石、枯枝,看似随意,却自成一格和谐的美感。

“沈老师,这些都是您做的吗?”

周辰看着一个精巧的榫卯结构木亭模型,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

沈墨正用铅笔在速写本上勾勒着一条溪流的轮廓,闻声抬起头,对上年轻人真诚而好奇的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太精致了,这种手艺和美感……”周辰由衷地说,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道,“我最近刚在城郊买了一处老院子,正想好好改造一下,不知……能否有幸请您帮忙设计?”

沈墨放下铅笔,礼貌却疏离地摇了摇头:“抱歉,我现在的排期己经到半年后了,而且不接急单。

你可以找找其他优秀的设计师。”

这一幕被不远处眼尖的粉丝用长焦镜头捕捉下来,发到了网上。

很快,便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了沈墨曾是城中备受追捧、拿过国际奖项的设计师身份。

紧接着,李望舒那更为低调但也更为惊人的履历也被曝光——多家新兴科技公司和知名品牌的幕后投资人,其投资版图涉及多个领域。

“完了,”当晚,李望舒端着饭碗,坐在沈墨家的餐桌旁,看着网络上开始发酵的讨论,难得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咱们的宁静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沈墨给他夹了一筷子鲜嫩的清蒸鱼腹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热度而己,就像这山里的雾,看着浓,太阳一出来就散了。

吃饭。”

窗外,节目组架设的灯光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昼,拍摄还在继续。

而屋内,暖黄的灯光下,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

春天的夜晚,尚带着一丝凉意,却似乎被这一室暖意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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