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师兄的“铁案”时，我从没想过这会毁掉我的职业生涯。监控视频里，
张和的车确实撞向了那个农民工。人证物证俱全，他自己也认了罪。
直到我发现死者账户里多出的五十万，和那个本该出现在工地、却出现在死者家乡的经理。
张和在法庭上突然翻供：“是老板让我撞的，他说这是唯一能救我弟弟的办法。”旁听席上，
老板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1 铁案疑云起检察院移交过来的卷宗不厚，
压在胡宇的办公桌上，却像一块冰，散发着寒意。
这是他正式入职正平律所后独立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带他的王律师拍拍他的肩膀，
语气轻松：“交通肇事，小胡，给你练练手。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被告人也认罪了。
走个流程，顺便熟悉下庭审。”胡宇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冰冷的塑料封皮。
档案袋上打印着案件名称：张和交通肇事案。一个普通的名字，一桩看似普通的案件。
他翻开第一页，是公安机关的起诉意见书。被告人张和，驾龄五年，
案发当晚驾驶一辆黑色大众轿车，在城东“锦绣前程”建筑工地入口处，撞倒了农民工孙华。
孙华经抢救无效死亡。现场有监控，有目击证人，张和血液酒精浓度为零，没有逃逸，
报警并在现场等待。归案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太清楚了，清楚得像教科书上的范例。
胡宇甚至能想象出庭审的画面，他代表被告，对检方指控的全部事实表示认可，
然后发表一番情有可原的辩护意见——张和初犯、偶犯，认罪态度良好，
积极赔偿尽管现在看来，赔偿金额还远远不够，请求法院从轻处罚。或许能判个缓刑。
他拿起那张薄薄的会见通知书，起身走向看守所。
会见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无形的压抑情绪。张和坐在对面，穿着橙色的马甲，
头埋得很低，手指绞在一起。他比身份证照片上显得更瘦小，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
眼窝深陷。“我叫胡宇，是正平律所指派给你的法律援助律师。”胡宇尽量让声音平稳。
张和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燃起一簇光，但那光很快又黯淡下去，他喃喃道：“律…律师？
他们不是说…”胡宇没听清后半句，只是按照流程开始询问案发经过。
张和的叙述与卷宗记载几乎分毫不差。声音低沉，没有起伏，
像在背诵一篇与自己无关的课文。“……那天晚上，我开车去工地找活干…天太黑了，
没看见前面有人…等看到的时候，已经…已经来不及了…”“你为什么去那个工地？
”胡宇例行公事地问。张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然后更紧地缩起来：“就…就是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零工。”胡宇在笔录上记下一笔。
合情合理。“对于民事赔偿部分，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你的家庭情况…”胡宇试图引导他，
“如果能和被害人家属达成谅解，对量刑会有很大帮助。”一提到“赔偿”和“家庭”，
张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急促：“没…没钱！我赔不起！
我认罪，怎么判都行，快点判就行！”他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胡宇。这种反应不太正常。
大多数肇事者，哪怕再穷，至少会表现出对赔偿的考虑，对减轻刑罚的渴望。
张和却像是在害怕什么，急于把一切都扛下来，尽快结束。胡宇心中的那点异样感，
像水底的泡泡，轻轻冒了一下头，又沉了下去。也许他只是吓坏了，胡宇想。
一个普通的货车司机，突然背上了人命官司，心理崩溃也属正常。他结束会见，
离开了看守所。那个瘦小、瑟缩的身影，
和他那双偶尔会闪过一丝与懦弱外表不符的急切光芒的眼睛，却在胡宇脑海里停留了一会儿。
接下来几天，胡宇开始细致地梳理检方提供的证据。监控录像他反复看了很多遍。
角度是工地的入口摄像头，画面不算清晰，夜晚的光线很差。能看见张和的车速确实不快，
几乎是缓缓驶入画面，然后，一个黑影孙华从旁边猛地窜出，
几乎是直直地撞向了车的侧前方。动作有点…别扭。不像寻常的横穿马路。
他调出行车记录仪的视频。内存卡似乎有些问题，
案发前后关键几分钟的记录布满雪花和马赛克，断断续续，
只能勉强辨认出车辆行驶的状态和突然的撞击震动，具体细节模糊不清。
目击证人的证言也很简单，是工地另一个民工，证实看到车撞了人，司机下车查看并报警。
一切看上去无懈可击。胡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定格的、布满噪点的行车记录仪画面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太顺了，顺得让人起疑。张和在会见时的异常，监控里孙华那略显诡异的动作，
还有这坏得“恰到好处”的行车记录仪…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内部系统，
申请调取更详细的证据材料，包括死者和被告人的银行流水。他需要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多心。几天后，银行流水回来了。胡宇一行行看下去，
先是张和的账户，只有微薄的收入和支出，符合他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形象。然后，
他点开了孙华的账户明细。最初几页也正常，工资收入，日常开销。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
目光凝固在案发前一天的一条记录上。一笔五十万元的巨额汇款，从一个个人账户，
汇入了孙华的账户。汇款人姓名：周钱。胡宇的心脏猛地一跳。周钱？这个名字他见过！
就在案卷里，是涉案工地所属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也是目击证人口中，孙华的直属上司！
一个即将被车撞死的人，账户里提前一天多出了五十万。而给他打款的，是他的老板。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意外。他立刻动手调查周钱。公开信息不多，
但在一次检索中，他无意间点开了一条一个月前的本地商业新闻配图。照片上，
周钱正作为公司代表，参加邻市的一个行业交流会。而交流会的日期，赫然就是案发当天！
周钱案发时根本不在本市？那目击证人的证言里，为什么暗示周钱当时就在工地现场？
铁案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胡宇再次申请会见张和。这一次，
坐在对面的张和，虽然依旧憔悴，但眼神里少了那份认命的死寂，
多了某种复杂的、胡宇看不懂的情绪。胡宇没有绕圈子，直接摊牌，
声音压得很低：“我查了孙华的账户。案发前一天，周钱给他打了五十万。
”张和的身体剧烈地一震，豁然抬头，死死盯着胡宇，嘴唇颤抖着，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一根浮木，但那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更深的恐惧。
胡宇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周钱那天根本不在工地，他在邻市开会。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张和粗重的呼吸声。他低下头，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
肩膀剧烈地耸动，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斗争。终于，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我翻供。”他停顿了一下，
积蓄着力量，然后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是周经理…周钱让我撞的。
”“他说…他说只有撞死孙华，制造一场意外，我弟弟…我弟弟才有救。
”胡宇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冰冷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2 法庭惊变法庭。庄严肃穆。
国徽高悬，俯视着下方。旁听席坐了不少人，有被害人家属低低的啜泣声，有媒体记者，
也有一些面无表情、身份不明的人。胡宇坐在辩护席上，
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旁边，
被告人席上的张和，背挺得笔直，不再像之前那样瑟缩。庭审按照流程进行。
检察官宣读起诉书，声音平稳有力，勾勒出一幅清晰的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的图景。
轮到被告人陈述。法官看向张和：“被告人对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和罪名有无异议？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张和身上。张和抬起头，目光扫过检察官，扫过法官，最后，
在胡宇的鼓励下，他猛地转向旁听席的某个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法庭的每个角落：“我翻供！”“人是我撞的，但不是意外！是周钱，
是我们公司的项目经理周钱，指使我干的！”“他给了我十万块，
承诺事后会帮我解决我弟弟的麻烦！他说孙华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只有让他‘意外’消失，
才能保住公司，也才能…才能救我弟弟！”法庭瞬间哗然！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相机快门声骤然大作。法官重重敲击法槌：“肃静！被告人，注意你的言辞！你所说的，
有无证据？”胡宇适时起身，向法庭提交了那份关键的银行流水记录，
指出了孙华账户中来源不明的五十万，以及周钱在案发时不在本市的证据。“法官大人，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我的当事人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真凶，
很可能此刻就坐在这个法庭里！”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射向了旁听席前排。周钱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坐在那里，
姿态甚至称得上闲适。面对张和的指控，面对胡宇掷地有声的质询，
面对全场聚焦而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嘴角，
反而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没有任何温度。
像冰原上掠过的一丝冷风，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和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从容。
胡宇的心脏，在那瞬间仿佛被那只无形的冰冷之手攥紧。他明白了。这潭水，比他想象的，
要深得多，也黑暗得多。法庭的哗然被法官的法槌强行压下，
但空气中弥漫的震惊与窃窃私语，如同实质的波纹，久久不散。周钱被当庭带走调查，
他那冰冷的微笑像一枚烙印，刻在所有目击者的脑海里。胡宇一时间成了媒体追逐的焦点。
“律师揭露惊天阴谋”、“项目经理买凶杀人”……类似的标题甚嚣尘上。他疲惫地应付着，
内心却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疑虑。周钱那个笑容，太反常了，
那不是计划败露的惊慌，更像是一种……嘲弄？再次会见张和，
地点换成了看守所一个更封闭的房间。张和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同，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后的亢奋，蜡黄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胡律师，谢谢你！
谢谢你信我！”他一见到胡宇就急切地表白，“周钱被抓了，我弟弟有救了，对吧？
他们必须放了我弟弟！”“你弟弟？”胡宇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你之前没提过你弟弟。
他怎么了？和周钱有什么关系？”张和的亢奋稍稍收敛，眼神闪烁了一下，
语速极快地解释：“我弟弟…他叫张平，之前在周钱手下的另一个工地干活，半年前，
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瘫了。公司说他是违规操作，只赔了几万块就打发了。我弟不服，
去闹，去告，然后…然后就在上个月，他突然不见了！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到处找都找不到，报警，警察说是成年人，可能自己出去了，
立不了案。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就在这时候，周钱找到我，
他说…他说他知道我弟弟在哪儿，只要我按他说的做，撞死孙华，他就把我弟弟平安送回来，
还给我十万块安家费…我不敢不听啊，胡律师！我弟弟的命在他手上！
”一个被胁迫的、为了救亲人的悲情角色。逻辑上似乎说得通。胡宇心中的疑虑稍减，
转而涌起一股同情。底层人的挣扎，往往就是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呈现。“孙华呢？
周钱为什么要杀孙华？”“孙华…孙华他好像拿了周钱什么把柄，具体我不清楚，
周钱只说他不听话，必须处理掉。”张和避开了胡宇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
胡宇接受了这个说法。当务之急，是顺着张和提供的线索，找到他弟弟张平，
这不仅能印证张和的说法，更是击溃周钱心理防线的关键。接下来的几天，
胡宇动用了一切资源寻找张平。他去了张平出事的工地，询问了几个可能知情的工人，
但他们都讳莫如深。他查了张平的身份证使用记录，最后一次停留是在一家偏远的小旅馆，
时间就在他失踪前几天。线索似乎中断了。就在胡宇一筹莫展时，
一个陌生号码打到了他的手机上。“胡律师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怯生生的年轻女声，
“我…我是张平的女朋友，小芳。”胡宇精神一振：“你好！你在哪里？知道张平在哪里吗？
”“我…我不知道平子哥在哪…”小芳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但是…但是平子哥失踪前，
交给过我一个东西，说如果他出事了，就找个信得过的律师…我看了新闻，
觉得您可能是…”“什么东西？”胡宇急切地问。“一个…一个U盘。
他说里面…里面有周经理的秘密。”胡宇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立刻和小芳约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见面。拿到那个小小的、黑色的U盘时，
胡宇的手心有些出汗。他回到律师事务所，锁好门，几乎是颤抖着将U盘插入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他点开播放。先是几声嘈杂的电流音，接着，
两个男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一个是周钱，那带着点地方口音的官腔很有辨识度。
另一个声音，胡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张和！周钱：“……想清楚了？
机会就这一次。”张和声音低沉，但异常清晰：“钱呢？”周钱：“十万，
事成之后，一分不少。还有你弟弟，我会安排人‘照顾’好他，让他闭嘴。
”张和：“……孙华那边…”周钱：“他家里老娘病了，等着钱救命，五十万，
买他一条命，他自愿的。你只要把车开过去，对准了，别出岔子。事后就是交通事故，
你认罪，最多判个两三年，出来拿着钱，还能把你弟弟接走安置。皆大欢喜。
”张和沉默了几秒：“……好。”周钱：“记住了，干净利落点。
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录音到此为止。胡宇僵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U盘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是胁迫。是交易。
一场用两条人命孙华的和张和自己的部分自由做筹码的，冷血而精密的交易！
张和骗了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什么弟弟被绑架，什么被迫杀人，全是谎言！
他和周钱是合谋！周钱是买凶者，而张和，是明知故犯的执行者！
他甚至冷静地在录音里确认了价钱！那他在法庭上声泪俱下的指控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