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凯旋归来便娶我，却带回敌国公主。我穿上嫁衣跳了城墙，成全他们一世姻缘。再睁眼，

我飘在将军府，看他一夜白头。公主笑着递上交杯酒：“姐姐已死，夫君何必故作深情？

”他摔碎酒杯疯了一样冲出门：“我去求陛下开棺，与你冥婚！

”公主突然对着我飘荡的方向诡异一笑：“姐姐，你猜他若知道是你亲手毒死自己，

还会不会爱你如命？”---——血色的残阳匍匐在西山巅，像泼洒开的胭脂，浓得化不开，

也像极了我身上这件赶制出来的嫁衣。风刮过城墙垛口，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像是呜咽。

他说，婉娘，待我凯旋，必以十里红妆迎你为妻。声音犹在耳畔，滚烫得能灼穿心肺。

可如今呢？我扶着冰冷粗糙的墙砖，看底下长街喧嚣渐歇，

看那座煊赫的将军府方向他回来了，铁甲未卸，征尘未洗带回了赫赫战功，

也带回了他的新婚妻子，敌国那位据说容貌倾城的公主。成全他们。这四字在心口翻腾，

磨得血肉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我最后望了一眼人间，踮起脚，

如同赴一场迟到的盟约，纵身跃入那片渐浓的暮色里。风声尖锐地擦过耳际，

盖过了远处似乎传来的、撕心裂肺的什么呼喊。痛楚只一瞬，便归永恒的黑暗。再睁眼时，

轻飘飘无处着力。四周是熟悉的景致——将军府的红柱雕梁，喜庆的红绸还未摘下，

刺目得很。我竟回来了，成了一缕无处归依的游魂。我看见他了。霍震岳，我的霍将军。

他坐在我们昔日一起读书的窗台下，怀里紧紧抱着一件裂帛染血的嫁衣，

那是我跳下去时穿着的。不过一夜，他满头墨发尽成霜雪，身形佝偻，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彻底压垮。浓重的酒气混着血腥味，隔老远都能嗅到。

穿着大红喜服的公主端着两杯酒，袅娜走近，声音柔婉得像掺了蜜的刀：“夫君，

姐姐既已去了，你何必如此自苦，故作深情给谁看？饮了这杯合卺酒，陛下赐婚，

你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猛地抬头，眼底是骇人的血红，一把挥开她递酒的手。

酒杯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滚！”他踉跄起身，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

嘶吼着冲出房门：“婉娘！我的婉娘！我去求陛下！求他开恩！开棺！我要迎她回来！

她生是我霍震岳的人，死也得是我霍家的鬼！冥婚！对，冥婚——”声音癫狂，

碾碎在夜风里。我飘荡在原地，魂体似乎都被他那绝望的嘶吼震得发颤。冥婚？

他竟疯魔至此……这时，那被推搡在地的公主缓缓站起身。她理了理华贵的衣袖，

脸上不见半分恼怒，反而抬起头，精准无比地看向我飘荡的方位。那双美眸里，

没有新嫁娘的羞怯，没有受辱的委屈，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诡异的笑意，

清清楚楚地映出我这虚无的魂影。她红唇轻启，声音又轻又慢，一字一字，却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进我早已不会跳动的“心口”。“姐姐，你猜……”“他若知道，

那碗让你‘病重’的毒药，是你自己每日一滴一滴亲手掺进汤里喝下去的，

并非我暗中做手脚……”“他还会不会，爱你如命？求这冥婚？”我魂体骤然一僵，

周遭所有的声响，霍震岳远去的疯狂，夜风的流动，霎时死寂。那声音又轻又慢，

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我虚无的魂体。“他若知道，那碗让你‘病重’的毒药，

是你自己每日一滴一滴亲手掺进汤里喝下去的，并非我暗中做手脚……”“他还会不会，

爱你如命？求这冥婚？”周遭死寂。连风都停了。

霍震岳癫狂的嘶吼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消失在庭院深深的尽头。

我只觉魂体骤然被浸入万载寒冰之中，冻得几乎要碎裂开来。我自己……下的毒？

那数月来缠绵病榻的无力，喉间日日翻涌的腥甜，一点点耗尽生命的虚弱……竟是我自己，

亲手所为？不，不是！我怎会——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炸开，尖锐地切割着混沌的意识。

是了，那时边关战事吃紧，传来他重伤被困的消息，生死未卜。京中流言四起，

都说霍将军落入敌手，绝无生还可能。漫长的等待像钝刀子割肉，绝望一日日啃噬。

我那时想，若他死了，我绝不独活。可又存着一丝微弱的念想，万一呢？

万一他需要时间脱困呢？我若轻易寻死，他回来该多伤心？于是，

不知从哪来的疯狂念头——我開始每日在汤饮中掺入微量毒物。量极少，只会让人慢慢虚弱，

像一场拖沓的重病。我想着，若他最终战死，我便加大剂量随他去。

若他能回来……这病弱之躯，总能多熬些时日，熬到他回来。可我没想到，他回来了，

却带着另一个女子。我更没想到，我日日亲手喂给自己喝的，竟是彻底断送一切的穿肠毒药！

公主，不，是这个女人……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猛地“看”向她，

魂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震颤，几乎要散开。她依旧笑着，那笑容艳丽又恶毒，

仿佛欣赏着我无形的崩溃。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朝着我魂魄的方向，

用只有我能“听”清的气音，一字一字，补上最后一句：“哦，对了，忘了告诉姐姐。

”“你等他消息，忧思成疾时，

每日为你诊脉开方、嘱咐你静养的那位‘老神医’……是我从故国带来的随从呢。

他给你开的‘安神补气’的药引子，是不是特别有效？”轰——！所有的疑惑瞬间贯通！

那老大夫慈眉善目，语气温和，说我这是忧思伤脾，需缓缓调养，

还特意嘱咐那药引子必须每日加入汤中，方能起效……我竟那般信了！

我竟自己……每日亲手……巨大的荒谬和惨厉像一只巨手攥紧了我的魂魄，几乎要将其捏爆。

恨意滔天，却无处着落！恨她的算计，恨我的愚蠢，更恨这阴差阳错、百口莫辩的命！

就在这时，一阵混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霍震岳去而复返！他并未冲出府门，

许是被侍卫拦下，许是那短暂的疯狂被一丝理智拉回，又或许，

是那“冥婚”的念头本身就如毒蔓般死死缠绕住了他。他脸色是一种可怕的灰白，

新生的白发在廊下灯笼的光里泛着冰冷的光泽，眼底的血红几乎要溢出来。

他根本没看地上的公主，仿佛她不存在，

径直冲向院内那口为婚礼预备的、此刻却空置的鎏金大红喜棺——那本是陛下赏赐，

用于他与公主婚仪之物。“开棺！”他声音嘶哑破裂，对着周围噤若寒蝉的下人低吼，

“把她迎回来！现在就迎回来！把我的婉娘……还给我！”他徒手去推那沉重的棺盖，

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状若疯魔。“夫君这是做什么？”公主走上前，声音依旧柔婉，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讥诮，“姐姐已入土为安，你此刻惊扰，让她死后不得安宁吗？

陛下若知你欲行冥婚之事，怕是……”“滚开！”霍震岳猛地挥开她试图阻拦的手，

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几步。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棺椁，像是要透过木板看见里面的人，

“她一个人冷……她怕黑……我得去陪她……冥婚……对，

冥婚了就不怕了……”公主稳住身形，看着他这般模样，脸上的假意关切慢慢褪去，

化作一种极致的冰冷。她再次转向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胜利的、残忍的弧度。

她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看啊，他多爱你。”“爱到为你疯癫。”“可惜，

他永远只会恨你‘弃他而去’。”而我，飘荡在他們之间，看着他不顾一切的疯狂，

看着她洞悉一切的嘲讽，那由我自己亲手一口口喝下的毒药，此刻仿佛还在魂体内灼烧，

带来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我想尖叫，想告诉他真相，想撕碎那个女人虚假的面具！

可我只是一个魂魄。一缕连哭声都没有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孤魂野鬼。

霍震岳终于推开了棺盖，对着那空的、铺着锦绣的棺材内部，伸出了颤抖的、染血的手。

“婉娘……”他喃喃着，声音里是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我带你回家……”霍震岳染血的手徒劳地抓握着棺内冰凉的锦绣，

那空洞的奢华刺得他眼底血色更浓。他猛地转身，霜发在夜风中散乱，像一头濒死的雄狮。

“她不在里面……她不在……”他喃喃着，目光涣散地扫过庭院，最终死死钉在公主脸上，

“是你……是不是你拦着不让她回来？！”公主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早已敛去，

换上恰到好处的悲悯与无奈。她微微蹙眉，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夫君，你魔怔了。

姐姐是自己跳下城墙的，众目睽睽。妾身如何阻拦？陛下怜你战功，允你厚葬姐姐，

已是天恩。你此刻闹着开棺冥婚，是要抗旨吗？”“抗旨？”霍震岳嘶声笑起来，

笑声破碎不堪，“我要我的婉娘！旨意算什么？！她怕冷！

她一个人躺在那里……”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却剧烈地一晃，猛地弯腰呛咳起来，

暗红的血点溅落在华贵的棺木边缘，像骤然绽放的残梅。“将军！

”周围的下人惊呼着欲上前。公主却快了一步，轻盈上前扶住他颤抖的手臂，

袖中滑出一方丝帕，温柔地替他擦拭嘴角。她的动作体贴入微，声音却压得极低，

只有贴近的他和飘荡在侧的我才能听清：“夫君，你看，姐姐若在天有灵，

见你为她吐血伤身，岂能心安？她那般爱你，怎舍得你如此？”这话像最毒的针，

精准地扎进他疯癫的痛处，也狠狠刺穿我的魂体。霍震岳猛地抬起头，

血红的眼死死盯住公主，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丝毫破绽：“爱我？

她若爱我……为何不等我回来？为何用这般决绝的方式……弃我而去？！”最后四字，

几乎是泣血吼出。公主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眼底甚至漾开一丝悲凉：“是啊，为何呢？

或许……是姐姐听闻夫君带妾身归来，心灰意冷了吧？又或许，是姐姐久病缠身，

实在熬不住了呢？”她尾音轻轻扬起，带着若有似无的引导。久病缠身……我魂体一震。

那日复一日侵蚀我生命的毒，此刻仿佛在她轻飘飘的话语里重新沸腾起来！

霍震岳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显然也记起了我“病重”的传闻。他带公主回来，

本就存了几分气我“变心”的念头，此刻被公主一提，

那根深蒂固的怀疑与受伤的情绪再度翻涌，几乎要盖过他的悲痛。

“她……她病了……”他喃喃，像是说服自己，眼神却更加混乱痛苦，

“可我……我并非真心要娶你！那是陛下的旨意！是权宜之计！我本想回来跟她解释，

我……”他语无伦次，抓着棺木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新的血珠从崩裂的指甲处渗出。

“解释？”公主轻轻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夫君，

姐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你呢。她就那么……跳了下去。”她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