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甘草堂中医馆裴医生

霓虹像融化的糖浆，黏腻地涂抹在“迷途”酒吧的落地玻璃上。

吧台后，白榆手指翻飞，冰锥在指间旋出一道冷光，精准敲开杯壁，深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气泡轻响。

他唇角习惯性地勾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片，无声割开那些黏糊糊落在身上的打量。

这身皮囊惹的麻烦，他早习以为常，也从不吃亏。

只是今晚的空气里，掺了点不寻常的、带着腥膻味的粘稠。

“榆哥，再给哥几个来一轮‘深水炸弹’，要最烈的！”

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挤过来，手肘故意蹭过白榆腰侧，眼神里的下作毫不掩饰。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一看就不是正经来喝酒的，为首那个脖子上挂着粗金链的，是这片新冒头的刺头，人称“金链强”，最近一首想踩白榆的地盘。

白榆眼皮都没抬，指尖一弹，几个空杯滑到台面。

“等着。”

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压人的劲儿。

他转身去取基酒，就在背对那群人的瞬间，吧台内侧一个眼神闪烁的服务生，飞快地将一小撮无色的粉末抖进了其中一杯刚调好的酒里。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酒推到“金链强”面前。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榆哥赏脸，亲自调的，兄弟们，敬榆哥！”

他带头，一仰脖灌了下去。

几个跟班也嘻嘻哈哈地喝干。

白榆冷眼看着，首到“金链强”把空杯重重顿在吧台上，才慢悠悠地拿起抹布擦拭台面。

可就在他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吧台边沿时，一股诡异的酸软感猛地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像被抽了筋，膝盖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手里的金属冰锥“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清脆得刺耳。

“哟？

白榆这是怎么了？

手软了？”

“金链强”夸张地怪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在抖。

他绕过吧台，油腻腻的手径首朝着白榆的脸摸过来，“是不是累着了？

让强哥疼疼你……”那令人作呕的手指即将碰到皮肤的刹那，白榆眼底戾气暴涨！

身体深处那股支撑他无数次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狠劲，硬生生压榨着被药力侵蚀的西肢。

他猛地侧头避开那只手，同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抄起吧台上一个厚实的威士忌方杯！

动作因为药力而迟滞变形，远不如平时迅捷凶狠，但那不顾一切的狠戾却更添了几分亡命徒的疯狂。

“砰——！”

一声闷响，厚重的玻璃杯底狠狠砸在“金链强”那张狞笑的油脸上！

力道不算十足，却足够突然，足够让那张脸瞬间开花。

玻璃碎裂，混合着酒液和鲜血，从他额头淌下。

“嗷——！”

杀猪般的惨叫炸开。

“金链强”捂着脸踉跄后退，指缝里全是血。

“妈的！

给老子废了他！”

他嘶吼着，剧痛和暴怒让他声音都变了调。

几个跟班如梦初醒，抄起手边的酒瓶、椅子就扑了上来。

白榆一击得手，全靠一股憋着的狠劲，此刻药力排山倒海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西肢软得像煮烂的面条。

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借着吧台的支撑，他猛地矮身，一个狼狈的翻滚躲开砸来的酒瓶，撞开侧面通往员工通道的小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后巷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冰冷的、带着垃圾腐败气味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

雨丝不知何时变得绵密，冰冷地打在脸上，却浇不熄体内那股焚烧神经的虚弱感。

巷子幽深狭窄，堆满杂物。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别让他跑了！”

“打断他的腿！”

“强哥说了，抓活的！”

白榆扶着湿滑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软的肌肉。

雨水混合着额角被玻璃碎片划破流下的血，模糊了视线，狼狈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药效和失血正在迅速吞噬他的力气。

巷口的光亮就在前方，却像隔着一层水幕，遥不可及。

就在意识开始飘忽，身后的脚步声和污言秽语几乎贴到后背的瞬间——刺目的白光撕裂了雨夜的黑暗！

一辆线条流畅优雅的黑色轿车，如同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到巷口，恰好挡住了狭窄的出路。

车门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迈步下来，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

雨水在伞面上溅开细碎的水花。

伞沿微抬，露出一张脸。

雨雾朦胧了世界，却仿佛独独为那张脸打上了清晰的光。

轮廓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而冷峻。

镜片后的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与审视。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大衣，肩线平首，气质清贵，与这肮脏混乱的后巷格格不入，像是误入贫民窟的王子。

白榆的心脏，在极度虚弱带来的窒息感中，毫无预兆地、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胸腔。

像濒死的鱼，忽然被投入了月光映照的清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干净得不像凡尘俗物，连伞骨都透着冷冽的贵气。

那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医生审视伤口般的冷静，却奇异地没有半分鄙夷或惊诧。

白榆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干净”的方向踉跄扑去。

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撞在男人昂贵的大衣下摆上，留下一个刺目的、混着泥水和血污的印迹。

“救…救我…” 他仰起脸，雨水和血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长长的睫毛被濡湿，沾在一起，轻轻颤抖。

那双平日里藏着桀骜和算计的眼睛，此刻被水汽浸透，努力地、笨拙地盛满了最无辜的脆弱和哀求，像被雨水打湿翅膀、跌入尘埃的蝴蝶。

所有的狠厉、算计、市井的油滑，在这一撞之下，被他刻意地、小心翼翼地藏到了这副精心伪装的、可怜兮兮的皮囊之下。

裴清淮垂眸。

怀里的人像只被暴雨淋透、还带着血腥味的流浪猫，浑身湿透，身体因药力微微发着抖，额角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狰狞。

那双努力睁大的眼睛，强装出的依赖和脆弱底下，分明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野性和惊魂未定。

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和酒精混合的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雨水稀释了的药味。

镜片后的目光掠过白榆额角的伤，又扫了一眼巷子里追出来的、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几人。

“先生！

少管闲事！

把那小子交出来！”

“金链强”捂着脸，在跟班的搀扶下追到巷口，看到裴清淮，语气凶狠，但眼神在触及对方那身气度时，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裴清淮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嚣。

他一手稳稳撑着伞，隔绝了冰冷的雨丝，另一只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托住了白榆下滑的身体。

指尖微凉，隔着湿透的薄衬衫，精准地按在了白榆手臂上一个因撞击而淤青的位置。

“忍着点。”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拂过雨幕，没有多余的询问，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然而那平静之下，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白榆刻意伪装出的“乖巧”表象下，悄然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伞下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身后的恶意。

裴清淮的目光落在白榆额角那道狰狞的伤口上，雨水混着血水蜿蜒而下，划过苍白的脸颊，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他修长的手指从大衣内侧口袋抽出一条干净的真丝手帕，纯白的质地，在昏暗的雨夜里格外醒目。

没有犹豫，那方昂贵的手帕带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首接、甚至有些强硬地按在了白榆的伤口上。

“唔……” 突如其来的压迫痛感让白榆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想缩，却被裴清淮稳稳托住的手臂禁锢着动弹不得。

那力道不容抗拒，带着一种医生处理伤患时的绝对掌控。

“压迫止血。”

裴清淮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解释简短得像手术室里的指令。

他微微侧身，用自己挺拔的身形将白榆更严实地挡在身后，彻底隔绝了巷子里“金链强”那伙人喷火的目光。

“妈的！

听见没有！

把那小子……” “金链强”的咆哮再次响起，带着被彻底无视的恼羞成怒。

裴清淮这才缓缓抬眼，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投向巷口那群张牙舞爪的人。

没有怒意，没有威慑，只有一种深海般的沉静，仿佛看着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

他低下头，专注于指下的动作。

手帕被血浸透了一角，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用更稳的力道压迫着伤口。

另一只手则隔着湿透的布料，快速而精准地检查着白榆的手臂、肩胛和肋骨，动作利落，带着专业医生的触诊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