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回到了夫君裴时宴的寿宴。上一世,就是在这里,他为了保护他的白月光表妹,
下令杖杀了我的婢女青黛。我眼睁睁看着柳轻月再次“失手”打碎御赐的琉璃盏,
梨花带雨地躲进裴时宴怀里。我夫君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贱婢无状,拖下去!
家丁们围住青黛时,我猛地拔下发簪,抵住了裴时宴的喉咙。在他惊愕的眼神中,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裴时宴,我的人,你也配动?这相府主母我不当了,
拿你的命来换我婢女的命,很划算。1我死在嘉定二十三年的冬天。漫天大雪,
像是要把整个京都的污秽都埋葬。我穿着单薄的囚衣,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一口毒酒,
了结了我荒唐的一生。温家满门忠烈,我父亲镇国大将军,为国镇守边疆三十年,
最终却落得个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下场。而亲手将构陷我温家的所谓证据呈给皇帝的,
是我的丈夫,当朝丞相,裴时宴。毒酒穿肠,我最后看到的,是他站在宫墙之上,
身披黑色大氅,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他身边站着他的表妹柳轻月,
她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的,恶毒的微笑。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若有来世,
我温知许,定要你裴时宴,血债血偿。……剧烈的眩晕之后,我猛地睁开了眼。
鼻尖是熟悉的冷梅香,眼前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暖黄的烛光照在脸上,
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暖意。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了坐在我身边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眉眼俊朗,气质清冷,正是那张刻在我骨头里的脸。裴时宴。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失态,微微侧过头,那双素来淡漠的眼睛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关切。
知许,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捅进我心里。
我死死掐住掌心,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这不是梦。我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
裴时宴二十五岁的寿宴。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石榴红罗裙,双手干净,指甲圆润,
不再是囚牢里那双布满冻疮和伤痕的手。我的贴身婢女青黛,正安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她还活着。那个为了护我,被裴时宴下令活活杖毙的青黛,还好好地活着。
我的眼眶瞬间滚烫,几乎要落下泪来。上一世,就是在这场寿宴上,
一切悲剧的序幕被缓缓拉开。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对裴时宴摇了摇头,
声音沙哑:无事,许是有些着凉。裴时宴眼里那点虚假的关切立刻就散了,他点点头,
目光转向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衣裙,
眉眼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病弱之气,我见犹怜。她就是柳轻月。裴时宴早逝的白月光表妹,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却好好地活着,成了我一生的噩梦。此刻,
她正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看着裴时宴,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委屈。裴时宴的眼神,
立刻就柔和了下来。我看着他们,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结婚三年,他待我相敬如宾,
我以为他就是那样的性子,冷淡,克制。直到柳轻月从家庙养病归来,我才知道,
他不是没有温柔,只是那份温柔,从来都不属于我。我温知许,镇国大将军的独女,
京都有名的烈焰玫瑰,为了他裴时宴,收敛了所有锋芒,脱下戎装,洗手作羹汤。
我学着做一个温婉贤淑的主母,为他操持内宅,应酬命妇,只为能得到他的一丝垂怜。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我不过是他为了拉拢我父亲兵权,摆在相府的一个工具。
也是他用来保护柳轻月的一个挡箭牌。宾客们还在奉承着,说着恭维的话。
相爷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是啊,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是将门虎女,
珠联璧合。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无比讽刺。上一世,我就是沉浸在这些虚假的赞美里,
像个傻子一样,为他付出了一切。结果呢?温家倒台,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的余光,
瞥见了堂前多宝阁上摆着的一个琉璃盏。通体透亮,光华流转。那是皇帝御赐的宝贝,
也是即将敲响青黛丧钟的催命符。我端起面前的酒杯,掩饰住了眼底翻腾的杀意。裴时宴,
柳轻月。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我们好好算一算,前世今生的账。
2寿宴过半,气氛正酣。柳轻月柔柔弱弱地站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向裴时宴。表哥,
轻月身子弱,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祝表哥福寿安康。她的声音软糯,
带着一丝刻意的娇羞,引得在座不少男宾都侧目看她。裴时宴的嘴角,
勾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你有心了。他声音温和。柳轻月羞涩地低下头,
转身回座时,脚步一个踉跄,直直地朝着多宝阁撞了过去。来了。我的心,骤然缩紧。
上一世的一幕,在我眼前疯狂地闪回。柳轻月不小心撞倒多宝阁,
皇帝御赐的琉璃盏摔得粉碎。在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她梨花带雨地跪下,
哭着说是她笨手笨脚。而裴时宴,为了保护她,为了不让这件事玷污他白月光的清誉,
他只是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了离多宝阁最近的我的婢女青黛身上。然后,
他用冰冷无情地声音,宣判了青黛的死刑。贱婢失手,拖下去,杖毙。我拼死阻拦,
他却让家丁将我拉开,他甚至对我说:知许,不过一个奴才,
别为了她失了丞相夫人的体面。体面。我温家的女儿,自小在军营长大,最懂的就是护短。
我的人,我尚且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他凭什么?可那时我爱他,爱到卑微,爱到愚蠢。
我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青黛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那成了我心中,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此刻,柳轻月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姿势,朝着多宝阁倒去。她的眼角,
甚至还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说,温知许,你看,你的男人,护着的永远是我。
青黛站在我身后,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她只是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
我能感觉到她的不安。这个从小陪我长大的傻丫头,单纯善良,哪里见过这样宅院里的阴私。
我的手,缓缓摸向了桌案底下。宴席开始前,我就借口更衣,将我的袖箭藏在了那里。
我在等。等柳轻月拙劣的表演。也在等,裴时宴做出和前世同样的选择。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宴客厅。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琉璃盏,碎了。
碎片溅了一地,在烛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御赐之物!
柳轻月立刻跪倒在地,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裴时宴。表哥,都怪我,
都怪我没站稳……她哭得极其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裴时宴的眉头,
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却不是去看那碎掉的琉璃盏,而是先去扶柳轻月。
可有伤到?他的语气里,满是紧张。柳轻月摇着头,泪珠儿滚滚落下:我没事,
可是……可是御赐的宝物……裴时宴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最后,
他的视线,和前世一模一样,精准地落在了青黛的身上。青黛被他看得一个哆嗦,
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相爷,奴婢……奴婢没有……我的心,在那一瞬间,
冷得像块冰。裴时宴,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的自私,一样的虚伪。
为了你的白月光,你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可是惊动了圣上,可是要杀头的啊!那婢女离得最近,定是她毛手毛脚,
冲撞了柳小姐。我看着裴时宴的嘴唇,微微动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句宣判青黛死刑的话,马上就要从他嘴里吐出来了。我的手,握紧了袖箭的机括。
我看着青黛惊恐无助的脸,看着柳轻月躲在裴时宴身后,那得意的,挑衅的眼神。前世的恨,
今生的怨,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火山,即将爆发。3裴时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朵。贱婢无状,伺候主子不力,
致使贵客受惊,御物损毁。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心上。
青黛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拼命磕头,额头很快就见了血。相爷饶命!不是奴婢!
真的不是奴婢!柳轻月躲在裴时宴的身后,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裴时宴看都未看青黛一眼,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拖下去!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雪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两名身高马大的家丁,狞笑着朝青黛走去。青黛绝望地看向我,
眼中满是求救的泪水:小姐……救我……上一世,我冲了上去,哭着求裴时宴,
换来的是他冷漠的推开和无情的命令。这一世,我不会再求了。
就在家丁的手即将抓住青黛的瞬间。我动了。我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向我身边的炭火盆!
砰!一声巨响!烧得通红的银丝碳混着炙热的火星,炸裂开来,朝着四周飞溅而去!
离得近的宾客发出一阵惊呼,纷纷狼狈地后退躲避。整个宴客厅,瞬间乱作一团。
那两个家丁也被飞溅的火星烫得嗷嗷直叫,下意识地松开了青黛。趁着这个空隙,
我一个箭步上前,将吓傻了的青黛拉到自己身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裴时宴更是脸色铁青,他怒视着我,眼中满是风暴。温知许!你在发什么疯!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吼我。我笑了。笑得冰冷,笑得凛冽。我没有回答他,
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了头上那根最尖锐的金簪。手腕一翻,一个欺身。
还没等裴时宴反应过来,那冰冷尖锐的金簪,已经死死地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冰凉的触感,
让裴时宴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眼中的怒火,变成了不敢置信的震惊。你……全场死寂。
所有宾客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当朝丞相,
竟然被自己的夫人用金簪抵住了喉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事!柳轻月也吓得花容失色,
她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温知许!你……你好大的胆子!快放开表哥!我理都没理她,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裴时宴。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我冰冷的倒影。
裴时宴。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要杀谁?裴时宴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金簪的尖端,
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他能感觉到,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的手很稳,
稳得就像在军中握了十年长枪一样。只要我再往前送一寸,
这根金簪就能轻易地刺穿他的喉咙。他的脸色,青白交加,又惊又怒。温知许,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成何体统!体统?我讥讽地笑了起来,
我的人都要被你杀了,你跟我讲体统?我握着金簪的手,又往前送了半分。
我再问你一遍,刚才的话,你收不收回?我的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充满了狠厉和决绝。裴时宴被我眼中的杀气震慑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我。在他眼中,
我温知许,不过是一个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他仗着我的爱,肆无忌惮。
可他忘了,在嫁给他之前,我是在刀口舔血的军营里长大的。温家的女儿,骨子里流淌的,
是永不服输的战血!4裴时宴的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刚烈。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被妻子用簪子指着喉咙,他的脸面,已经被我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温知许,别胡闹。他压低了声音,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先把簪子放下,有什么事,
我们回房再说。回房再说?我冷笑出声。上一世,他也是用这样的话,把我骗了回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青黛惨死。不必了。我声音清冷,今天,就在这,当着所有人的面,
把话说清楚。我的目光,转向了躲在裴时宴身后,瑟瑟发抖的柳轻月。柳小姐,你刚才,
是不是脚滑了一下?柳轻月被我点名,身体一抖,
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哦?不是故意的?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那你撞向多宝阁的时候,为什么,身体不是往前倾,而是直挺挺地向后倒呢?
这可不符合人摔倒的常理。柳轻月脸色一白:我……我当时吓坏了,没注意……
没注意?我盯着她,那你撞上去的时候,为什么用的是肩膀,
而不是更容易失控的手或者身体正面?你算好了角度,既能撞碎琉璃盏,
又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对吗?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
精准地剥开她伪装的外衣。柳轻月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都在哆嗦。我没有……表嫂,
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她又开始用那套装可怜的把戏,泫然欲泣地看向裴时宴。
裴时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我,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悦:知许!够了!轻月身子弱,
你不要咄咄逼人!又是这句话。身子弱。好一个身子弱,
就可以成为她肆意陷害别人的理由吗?我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裴时宴,你眼瞎吗?
我厉声喝道,你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我没有再跟他们废话。手腕一转,
收回金簪。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从袖中取出了我的袖箭。手臂抬起,
对准了宴客厅的横梁。嗖!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短箭,
精准地射中了横梁上的一处。只听啪嗒一声。一个极小的东西,从横梁上掉了下来,
正好落在我面前的桌案上。宾客们都伸长了脖子,好奇那是什么。我捡起那个东西,
高高举起。那是一个用特殊方法卷起来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画卷。这是我在军中时,
斥候用来传递紧急情报的工具。我将画卷展开,上面用炭笔,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副画面。
画面上,一个女子,正用肩膀,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撞向一个摆满了瓷器的架子。
画得虽然潦草,但女子的身形和衣着,在场所有人都认得出来。正是柳轻月!这是……
天啊,这上面画的,不就是刚才柳小姐撞倒琉璃盏的情形吗?竟然是真的!
她是故意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柳轻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