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甲方,请多指教
我叫林筱,今天要去跟一个陌生人领证结婚。
当然,是协议的。
原因俗套得让人打哈欠——为了应付我家那位催婚催到快要亲自上阵的母上大人,以及她那群能把“单身”渲染成十恶不赦罪名的三姑六婆。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丈夫,来换取耳根清净和人身自由。
中介把对方资料发过来时,只说了句:“陆先生,条件很好,要求简单,互不干涉。”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侧脸线条冷硬,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名字是,陆知言。
行,陆知言。名字不错,照片看着也人模狗样,像个精英。只要他不干涉我熬夜赶稿,不觊觎我的银行余额,愿意配合我演完“已婚已育,家庭和睦”这场大戏,他就是我暂时的神明。
我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奔赴“战场”的微笑。很好,林筱,拿出你当年通宵三天搞定难缠客户的劲头来,不过就是领个证,演场戏,小菜一碟。
约在民政局门口见。
我提前十分钟到达,靠着门口的石柱,低头刷着手机里那个永远99+红点的甲方爸爸的对话框。上一个方案,那位代号“Y”的魔鬼甲方,让我把宣传语从“极致享受”改成“非凡体验”,又历经“巅峰之境”、“灵魂共鸣”等十几个版本后,最新批示是:“回归第一版感觉,但需要更有冲击力。”
我强忍着把手机扔进下水道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生活就是这样,一边是改不完的方案,一边是结不完的协议婚。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车身光洁得能照出我此刻略显扭曲的表情。
车门打开,一条包裹在昂贵西裤里的长腿迈了出来。
我抬头,视线顺着笔挺的裤管往上,掠过窄瘦的腰身,宽阔的肩膀,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住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谁在里面扔了一颗炸雷。
眼前这张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此刻正没什么温度地看着我。
这张脸,我他妈太熟了!
过去半年,无数个深夜里,我在视频会议中对着这张脸绞尽脑汁,我在收到长达千字的修改意见时在脑海里疯狂问候这张脸,我甚至做过噩梦,梦里这张脸无限放大,用他那冷淡低哑的嗓音说:“林小姐,这里,还需要再改一下。”
陆知言?!
我的协议结婚对象,陆知言?!
那个让我把项目方案前后改了十八遍,让我深刻体会“甲方爸爸”一词沉重分量的魔鬼甲方,Y先生?!
老天爷,你玩我呢?!
我感觉我的笑容瞬间石化,然后龟裂,碎成一地渣渣。血液好像一下子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随即,那丝诧异便被一种了然和……玩味所取代。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雪松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和视频会议里一样,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却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脑子里疯狂刷屏:现在跑还来得及吗?违约金是多少来着?中介费能退吗?
“是我。”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砂纸,“陆……先生?”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像是评估一份刚刚提交的方案。“很意外?”
何止是意外!简直是惊悚片现场!我内心在咆哮,表面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确实……有点巧。”
“看来我们很有缘。”他扯了下嘴角,那弧度怎么看都带着点讽刺,“资料带齐了?”
“带齐了。”我机械地点头,从包里掏出户口本身份证,动作僵硬得像是在递交死刑犯的认罪书。
他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那就进去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朝民政局大门走去。背影挺拔,步伐从容,仿佛不是来结个协议婚,而是来收购一家上市公司。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林筱,你完了。你这不是找了一个协议结婚对象,你这是亲手把那个让你日夜煎熬的魔鬼甲方请回了家,还得跟他合法同居。
这婚,还结吗?
现在后悔,我妈大概会直接把我绑进婚姻介绍所,后果可能比面对陆知言更惨烈。
两害相权……
我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拍照,签字,宣誓。整个过程,我都像个提线木偶。工作人员笑着说了句“恭喜”,把两个红本本递给我们。
我看着手里滚烫的结婚证,照片上,我笑容僵硬,眼神呆滞,旁边的陆知言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这就……结婚了?和我的魔鬼甲方?
陆知言接过结婚证,随手放进西装内袋,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收一份普通文件。他看向我:“走吧,顾太太。”
顾太太?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再次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对了,协议上写了,婚后他提供住所,我们需要“同居”以应付双方家人可能的突击检查。
“去……去哪?”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婚房。”他言简意赅,转身往外走,“地址中介应该发给你了。我的司机送你过去,我还有个会。”
他迈开长腿,走向那辆库里南,拉开车门,却又停下,回头看我。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又不像。
“对了,”他说,声音透过空气传来,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上周提交的那个活动方案,我看了。”
我的心猛地一提。
“整体思路还行,但细节经不起推敲。”他的语气和每次下达修改意见时一模一样,“尤其用户画像分析那块,太笼统。回去再改一版,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的。”
说完,他弯腰坐进车里,黑色的车门“嘭”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像是一锤定音,砸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库里南无声地驶离,留下我独自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攥着那本滚烫的结婚证,迎着九月的风,凌乱成了风中一枚可怜的落叶。
协议结婚第一天,我的合法丈夫,在我的结婚日,给我布置了工作任务。
林筱,你这婚结得,可真是……前程似锦暗无天日啊!
我低头,看着结婚证上陆知言那张冷峻的照片,一股无名火混合着强烈的屈辱感和一种极其荒谬的戏剧感,猛地冲上了头顶。
好,很好。陆知言,顾总是吧?
甲方爸爸是吧?
喜欢改方案是吧?
从今天起,老娘陪你好好玩玩!
这协议婚姻,谁先怂,谁是狗!
一个“复仇”计划的雏形,在我被怒火和憋屈填满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等着瞧,我的魔鬼甲方,我的“好”丈夫,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叫林筱,今天,我搬进了我和我甲方爸爸的婚房。
房子是陆知言准备的,市中心顶级公寓,大平层,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为主调,看起来像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奢华,却没有一丝烟火气。
很符合他那个人——冰冷,高效,不近人情。
司机帮我把两个大行李箱搬到门口,就礼貌地告辞了。我独自站在空旷得可以听见回声的客厅里,感觉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昂贵气息。
环顾四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映出我略显狼狈的身影,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景,而我,像是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我和陆知言之间的差距。他是高高在上的资方,是能决定我方案生死的顾总,而我,是那个需要按照他意志不断修改、直到他满意的乙方。
现在,这个乙方,登堂入室,成了名义上的顾太太。
荒谬,真是荒谬他妈给荒谬开门——荒谬到家了。
但,我林筱,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既然这场戏被迫开场,就算剧本烂到掉渣,我也要抢过导演的话筒,给自己加戏!
我打开行李箱,最先拿出来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台便携打印机和厚厚一沓A4纸。
没错,打印机。这是我特意为我的“新婚丈夫”准备的“礼物”。
我连接手机,点开那个标注着“Y魔鬼甲方”的微信对话框。过去半年的聊天记录,简直就是一部我的心酸血泪史,字字句句,都是他陆知言顾总“英明神武”的批示。
我精心挑选,将那些最具代表性、最让我血压飙升的修改意见,一条条打印出来。
“林小姐,这个配色不够高级,我要的是低调的奢华感,不是性冷淡风。”备注:当时他给的颜色代码,是某种我查遍潘通色卡都找不到的玄学灰。
“整体逻辑需要重新梳理,目前的架构显得头重脚轻。”备注:彼时我已经按照他上一版意见,把架构完全打败重组过了。
“创意不错,但执行层面缺乏爆点,再想想。”备注:想了三天,提交了十个爆点方向,被他以“过于刻意”、“不够自然”等理由一一驳回。
“感觉不对,回归初版基调,但要有打败性的创新。”备注:去你妈的打败性创新!
……
一张又一张,白纸黑字,记录着甲方爸爸的“圣旨”,也记录着我无数个濒临崩溃的深夜。
我拿着打印好的“罪证”,又翻出一卷宽胶带。然后,我开始在这个冰冷空旷的婚房里,进行一场充满仪式感的“复仇”张贴。
客厅巨大的电视背景墙,光洁得能照出人影,我啪一下,将那张“感觉不对,回归初版基调,但要有打败性的创新”贴在了正中央。
主卧,那张能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上方,雪白的墙面,我贴上了“用户画像分析太笼统,需要更精准的颗粒度”。
书房,他那张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胡桃木书桌上空,我贴了“细节经不起推敲,重做”。
甚至厨房光滑的岛台上,卫生间的镜子上,衣帽间的门背后……所有显眼的,他大概率会看到的地方,都被我贴上了这些带着讽刺意味的“修改意见”。
做完这一切,我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原本冷清高级的公寓,此刻被密密麻麻的A4纸点缀得……像某个行为艺术家的失控现场,或者,更像一个怨气冲天的乙方向甲方的无声控诉现场。
很好,非常完美。
我要让陆知言一回到这个“家”,就无时无刻不被提醒着,他曾经是如何“虐待”他的乙方合作伙伴的。现在,这个乙方成了他受法律保护的妻子,就住在他的屋檐下。
我倒是要看看,面对这满屋子的“罪状”,这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顾总,会是什么表情。
心情莫名舒畅了许多,连带着看这个冰冷的房子都顺眼了一点。我哼着不成调的歌,把自己的行李拖进次卧——主卧?想都别想,协议写得明明白白,分房睡!
我刚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次卧的衣柜,门口传来指纹锁开锁的“滴滴”声。
来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一股恶作剧般的期待。我迅速调整表情,努力做出一种平静中带着点无辜的样子,走出次卧。
陆知言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挺括的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一边松着领带,一边习惯性地抬眼打量室内。
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深邃眼眸,清晰地映出了满墙的A4纸。他的视线从客厅的背景墙,缓缓扫过餐厅,厨房,最后落在我脸上。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紧张?有点。但更多的是一种“你敢把我怎么样”的破罐破摔的快感。
他脸上并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暴怒或者错愕,只是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像是我的错觉。随即,他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反应……不太对劲啊?他怎么不按剧本来?
他不说话,迈开长腿,在客厅里踱步,像是参观艺术展览一样,慢条斯理地看着我贴的那些“修改意见”。偶尔,他还会在某一张面前驻足,看得格外仔细。
这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终于,他看完了,转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林小姐,”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是什么?新婚礼物?”
我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顾总说笑了,这只是提醒一下我们自己这段关系的本质。毕竟,我们是因为‘协议’才在一起的,就像我们的合作一样,需要不断‘修改’、‘磨合’,才能达到最终‘甲方’满意的效果,不是吗?”
我特意加重了“协议”、“修改”、“甲方”这几个词。
他听完,没说话,只是朝我走近几步。
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我下意识地后退,小腿抵住了沙发边缘,无路可退。
他停在我面前,微微俯身,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能看到他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
“提醒得很到位。”他开口,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我的额头,“那么,作为甲方,我对目前的‘婚房布置方案’,不太满意。”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纸,又回到我脸上,深邃的眼底像是藏着漩涡。
“太杂乱,缺乏重点,视觉冲击力不够。”他慢条斯理地给出他的“修改意见”,语气专业得像是在点评我的PPT,“而且,贴在这里……”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贴在沙发上方墙壁的那张“Logo放大一点,同时缩小一点”的神奇批示。
“……影响我休息时的观感。”
我:“……”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影响他休息时的观感?!他以为这是在看电影吗?!
“所以,”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麻烦你,重新整理一下。要求:分类归纳,突出重点,排版美观。明天我下班回来,希望看到新版。”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让我……把贴满屋子的控诉他的“罪证”,重新整理排版,做成一个美观的、让他看着舒服的“展示墙”?
陆知言,你的脸皮是防弹合金做的吗?!
看着我震惊又憋屈的表情,他似乎很满意,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既然住进来了,家里的日常采买、清洁,也麻烦你负责一下。协议附录里有写,家务由你承担,费用我出。”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径直走向主卧,留下一个潇洒又欠揍的背影。
“我洗个澡,晚餐随便做点就行,我不挑食。”主卧门关上之前,他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记得,别放香菜。”
我站在原地,看着满墙随风空调风微微飘动的A4纸,再看看那扇紧闭的主卧门,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陆知言!
你不仅是我甲方,你还是个周扒皮!是个魔鬼!
协议结婚第一天,我试图给他个下马威,结果反被他当成免费保姆使唤,还给我布置了新的“美化婚房”的任务?!
这日子,没法过了!
但,凭什么不过?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好,陆知言,你狠!你牛逼!
但你想就这么轻易拿捏我?做梦!
收拾家务是吧?行,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乙方の复仇”!
整理“罪证墙”是吧?也成,我给你来个“编年体”加“重点事件高亮”版本,保证让你触目惊心!
这场发生在婚房里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谁先认输,谁是孙子!
3 乙方の复仇
晚餐?随便做点?
我盯着那扇紧闭的主卧门,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行,顾总,您等着。
我转身走进厨房。这厨房一看就不常开火,厨具崭新得能照出我此刻杀气腾腾的脸。打开双开门冰箱,里面除了几瓶昂贵的矿泉水和苏打水,空空如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存在的。对于一个存心要找茬的乙方来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我拿出手机,点开最快的外送APP,下单。然后,我开始“精心”准备我和我甲方丈夫的第一次家宴。
半小时后,陆知言穿着舒适的灰色家居服,擦着半干的头发从主卧走出来。少了西装的束缚,他看起来没那么强的攻击性,但那股子疏离和矜贵劲儿却丝毫未减。他走到餐厅,目光落在餐桌上时,脚步顿住了。
餐桌上,摆着两碗……泡面。
不是普通的泡面,是超市里最廉价的那种,包装袋上印着夸张的牛肉图案,但谁都知道里面连牛肉粒都是幻觉。面饼安静地躺在一次性纸碗里,旁边配着一根火腿肠,还是淀粉含量超标的那种。
寒酸,极致地寒酸。
陆知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向我。
我正坐在餐桌对面,拿着一次性叉子,搅动着我自己那碗已经泡得有些发胀的面条,表情无比自然,甚至带着点无辜:“顾总,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时间又紧,只能先将就一下了。您不挑食,对吧?”
我特意强调了“不挑食”三个字。
他没说话,走到我对面坐下,视线在那碗泡面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我面前那根被咬了一口的火腿肠。他的表情管理堪称完美,但我还是捕捉到他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无语还是……反胃。
“这就是你的‘随便做点’?”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条件有限,发挥空间自然就小。”我吸溜了一口面条,嚼得嘎吱响,“顾总您平时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换换口味,体验一下我们平民百姓的日常,也挺好。这叫……用户下沉调研?”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像是在评估我这番举动背后的真实意图。半晌,他居然拿起了旁边那柄同样廉价的一次性叉子,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
他没有吃,只是搅动着,然后抬眼看我:“林筱,这就是你对甲方‘不太满意’的反馈?”
“顾总误会了。”我放下叉子,露出一个标准的乙方式微笑,“这只是基于现有客观条件空冰箱、短时间下的最优解决方案。如果您对‘晚餐方案’有更高要求,比如希望达到米其林三星标准,可能需要您提前提供详细的‘需求brief’包括食材清单、烹饪时间等,并且预留充足的‘项目周期’。或者,您也可以考虑增加‘预算’,聘请专业‘外包团队’厨师来解决。”
我一口一个项目术语,把一顿饭说得跟招标似的。
陆知言听完,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促,带着点气音,却莫名让我后背一凉。
“很好。”他说,放下叉子,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逻辑清晰,反应迅速,懂得利用规则争取利益。看来这半年的合作,没白费。”
我:“……”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作为你的丈夫,同时也是你的甲方,我有必要提醒你,乙方在展示‘个性’的同时,更需要体现‘专业’和‘价值’。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碗泡面,又回到我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合作的基础,可能会动摇。”
他在威胁我?用协议婚姻来威胁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了,这场关系中,他始终掌握着主动权。他是资方,是提出合作需求的一方,而我,看似争取到了平等条约,实则依然处于弱势。他可以随时以“乙方不符合要求”为由,终止这场闹剧,而我,将要面对的是我妈更加疯狂的催婚和周围人看笑话的眼神。
这碗泡面,似乎玩脱了。
但输人不输阵。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的目光:“顾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明天开始,家里的三餐,按标准准备。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他瞥了一眼泡面,“……缺乏基本诚意的解决方案。费用实报实销。”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道:“还有,墙上那些东西,按我说的改。明天晚上我回来验收。”
说完,他径直走向书房,显然,泡面是无法入口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桌上那两碗几乎没动过的、已经糊掉的泡面,心里五味杂陈。
第一回合,看似我出了个奇招,打了他的措手不及,但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重新夺回了控制权,还给我套上了更紧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