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靠在一根腐朽的木梁上,耳朵贴着身后的矿道,警觉着外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火光摇曳,照亮了他和同伴们疲惫的面容,也映出矿井尽头那些尚未褪去希望的眼神。
“他们今晚不会再搜了。”
诺拉低声说。
她的声音里有着久经苦难的沙哑,身旁搂着卷缩成一团的两个孩子。
他们的母亲刚在前夜的搜捕中死去,血和尘土还没洗净,眼里只剩下茫然。
伊莱望着他们,心里一阵刺痛。
“帝国不会放过这儿。”
伊莱低声回应,喉咙像堵了块石头,“但我们也不能出去,外面全是巡逻队。”
“我去看看。”
阿尔森站起身,披着破旧的斗篷,脚步无声地消失进矿道黑暗处。
伊莱知道阿尔森的意思,外头的平民还在受苦,他们藏在这儿,像耗子一样苟且偷生,心里怎能安宁?
矿井曾经是这个镇子上最热闹的地方。
白天机器轰鸣,夜里灯火通明,矿工们唱着歌回家,孩子们追着父亲的身影跑。
可自从帝国占领北境,矿井就成了罪恶与死亡的地窖。
帝国士兵在井口设岗,每天都有人被活活打死丢下井坑。
现在,这里却成了反抗军的藏身之地。
伊莱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白日里在街头见到的景象。
帝国镇压加剧,巡逻队带着猎犬逐户搜查,凡是有可疑之人,连小孩都不放过。
广场上,绞刑架搭起,尸体悬挂着随风晃动。
铁甲士兵押着被捕的平民,女人痛哭,老人跪地哀求,更多的人只能冷眼旁观,怕祸及自身。
“你们看见了吗?”
角落里,瘦弱的老矿工伯特低声说,“今天他们把老哈桑一家全抓走了,说是窝藏反贼。
哈桑那小儿子才十岁,还跟我家孙子玩过弹子呢……帝国的狗!”
诺拉狠狠咬牙,眼里满是仇恨和泪水,“明明是他们逼得我们反抗,现在却要我们为一切买单!”
伊莱没有说话。
他知道,苦难不是从今天才开始。
自从帝国吞并北境,粮食被征收,重税压在每个人肩上,年轻人被强征入伍,老人和孩子被饿死在街头。
反抗,只是他们别无选择的路。
矿井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阿尔森回来了。
他喘着气,神情严峻:“外围又加了岗哨,还带了嗅探犬。
镇口新设了绞刑架,明天一早要公开处决三十个人。”
诺拉的手颤抖了一下,搂紧了两个孩子,像护着最后的温暖。
伯特怒骂了一句,声音里却透着无力。
伊莱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们不能再等了。
今晚就分批撤出,把能带走的人都带走,不能让他们一网打尽。”
“可外面这么多岗哨,怎么出去?”
伯特忧心忡忡。
“矿道西侧有个塌方口,能通到废弃的排水渠。”
阿尔森低声说,“我走过一遍,洞口能挤过去大人和孩子。”
伊莱点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一丝决断的光:“我们分两组。
妇孺和伤员先走,剩下的人掩护。
诺拉,你带孩子们,阿尔森带路。
我和伯特殿后。”
诺拉点头,把孩子们的手一一握紧。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哭出声。
伊莱看着他们,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肩上扛着的不只是反抗的责任,还有无数平民的命运。
行动前的准备安静而迅速,所有人都学会了无声的配合。
矿工们把能用的工具分发下去,每个人腰间都系上麻绳,用来在黑暗里牵引彼此。
火把熄灭,只留一根微弱的烛芯,照出狭窄通道的尽头。
夜色如墨,帝国的铁蹄在头顶远处回荡。
伊莱贴着石壁,听着上方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和犬吠。
他心跳加快,却没有一丝动摇。
前行路上,只有短促的呼吸和脚步,矿道里偶尔有碎石滚落,像是时间在为他们计时。
终于,前方传来阿尔森的低声呼唤:“塌方口到了。”
“一个个来。”
伊莱低声说。
他亲自把第一个孩子送进狭窄的缝隙,看着他小小的身躯在黑暗中消失,然后又是下一个。
诺拉紧紧护着最后一个孩子,回头看了伊莱一眼,目光里有哀伤也有感谢。
“你们快走,我和伯特断后。”
伊莱催促。
很快,除了伊莱和伯特,所有人都钻进了塌方口。
伊莱示意伯特先走。
伯特犹豫着,终于还是咬牙钻了进去。
伊莱最后一个进入,狭窄的矿道里,他只能侧身爬行,石屑划破手掌,却不敢发出声音。
排水渠的空气更加污浊,水流声在黑暗中回荡。
阿尔森带着众人摸索前行,身后的铁甲士兵声音渐渐远去。
伊莱回头望了一眼,那条他们藏身的矿道,仿佛是黑夜里最后的庇护所,却也成了苦难的见证。
终于,前方亮起一丝微光,渠口外是一片荒草地。
夜风扑面,带来远方火刑架的焦糊气味,也带来新生的希望。
大伙跌跌撞撞地爬出排水渠,彼此搀扶着,在夜色下寻找新的藏身之所。
伊莱站在夜风中,望着远处镇上的灯火,那里有家园、亲人,也有帝国的铁血统治。
他知道,苦难还远未结束,但只要他们还活着,星火就不会熄灭。
夜色更深了,矿井的阴影下,却有一道微光悄然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