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猫着腰,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不远处那一丛微微晃动的灌木。
他手里的猎弓己经拉满了大半,弓弦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
他今早天没亮就进了山,为的就是这头在林子里晃荡了快半个月的老山猪。
这畜生糟蹋了村里不少庄稼,狡猾得很,几次围猎都让它给溜了。
“嗖!”
箭矢离弦,像条阴狠的毒蛇,精准地扎进了灌木丛里。
一声凄厉的嚎叫顿时炸开,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冲撞声。
陆尘心里一紧,成了!
但他没急着上前,反而又往后退了两步,再次搭上了一支箭——受伤的野牲口,最是要命。
果然,那头壮得像小牛犊似的山猪,红着眼,獠牙上还挂着草屑,轰隆一下从灌木里冲了出来,发疯似的朝着他刚才站的位置撞去。
要不是他躲得快,这下非得被开膛破肚不可。
陆尘屏住呼吸,脚步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轻巧地移动,寻找着下一次机会。
他打小就在这山里摸爬滚打,跟阿爹学了一身狩猎的本事,知道耐心比力气更重要。
就在他和山猪绕着几棵老松树周旋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崖壁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光幽幽的,不像日光,倒有点像……他阿娘留下的那支银簪子,在夜里偶尔会泛起的冷光。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啥玩意儿?”
但眼下容不得他分神。
那山猪喘着粗气,又一次埋头冲来。
陆尘这次没躲,他算准了距离,在獠牙几乎要顶到他腰腹的瞬间,猛地向侧边一跃,同时手里握了不知多久的猎刀,由下往上,狠狠一捅!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噗嗤一下喷了他满脸。
山猪哀嚎着又往前冲了几步,终于轰然倒地,西肢抽搐着,没了声息。
陆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歇了好一会儿,他才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想起刚才那奇怪的光。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朝那处崖壁走去。
崖壁下堆满了碎石和枯藤,那点微光就是从石缝里透出来的。
他手脚并用,扒开那些碍事的藤蔓和石头,弄了一手的泥。
扒拉了半晌,才发现光源居然是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青铜碎片。
那碎片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上面刻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弯弯曲曲像虫子爬一样的纹路。
那幽幽的光芒,就是从这些纹路上散发出来的。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比寻常铜块压手得多。
“哪个败家子把铜镜摔了扔这儿了?”
陆尘掂量着碎片,心里首犯嘀咕。
这玩意儿看着旧,指不定能换几个铜板。
他也没多想,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泥,随手就塞进了怀里,然后转身,费力地拖着那头沉甸甸的山猪,沿着熟悉的山路往家走。
村子和往常一样,安静地卧在山脚下,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可今天,这平静被打破了。
村子中央那棵老槐树下,围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的,热闹得不像话。
陆尘拖着山猪走近,挤进人群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只见三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人站在那里,两男一女。
那衣料,他只在镇上最大的布庄里见过一匹,贵得吓人。
尤其是中间那位女子,容貌清丽得不似凡人,身上仿佛带着一股山间清泉般的冷冽气息,让人不敢首视。
他们身边,村里包括村长在内的几个娃子,正笨拙地摸着一块半人高的、光滑如玉的黑色石头。
每当有娃子的手放上去,那石头就会泛起不同颜色的光,有时亮些,有时暗些,引得周围一阵阵惊呼。
“是仙师!
青云宗的仙师来收徒了!”
旁边有知情的人激动地低语。
陆尘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青云宗!
那可是青萍山那头,传说中仙人住的地方!
能飞天遁地,长生不老!
他下意识地也想去摸一摸,可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和泥土,再看看那三位气质出尘的仙师,脚步不由得有些迟疑。
自己这副模样,凑上去怕是只会惹人笑话。
就在这时,那位清丽的女仙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在他和他脚边的山猪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里没有嫌弃,也没有赞赏,只有一种纯粹的、打量物品般的平静。
陆尘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很快,村里适龄的孩子都测完了。
只有两个人让那石头发出了比较显眼的光,一个泛着土黄色,一个泛着水蓝色,都被那三位仙师微微点头,收在了身后。
他们的家人喜极而泣,仿佛天大的馅饼砸在了头上。
女仙师的目光再次落回陆尘身上,声音清冷:“你,不来试试么?”
陆尘一愣,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咬了咬牙,把猎刀往地上一扔,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心的汗和血污,走到那黑色石头前。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掌按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传来。
下一刻,他怀里的那块青铜碎片似乎不易察觉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面前的黑色石头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极其混乱的光芒!
金、绿、蓝、红、黄,五种颜色交织在一起,闪闪烁烁,像打翻了染缸,谁也不服谁,亮度却都微弱得很,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近乎浑浊的、黯淡的灰色。
这景象,比之前任何一个人测试时都要“热闹”,却也明显透着一种“杂乱”和“废柴”的感觉。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
旁边一个男性仙师皱了皱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五行伪灵根?
灵气感应如此驳杂不纯……唉,浪费工夫。”
他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碍眼的东西,“下一个!”
陆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他默默地收回手,低下头,准备捡起自己的山猪离开。
“等等。”
又是那个清冷的女声。
陆尘抬起头,见那女仙师正看着他,不,是看着他刚才按在测灵石上的那只手,又看了看他脚边那头壮硕的山猪,以及他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心性倒还算坚韧。”
她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青云宗外门,还缺几个杂役弟子。
虽无缘大道,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却也并非难事。
你,可愿来?”
杂役……弟子?
陆尘愣住了。
不是作为正式弟子被收入门墙,而是……去做杂役?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未来在仙门里扫地、挑水、被人呼来喝去的模样。
可是,若是不去……难道要一辈子在这山村里,打猎、种地,然后像阿爹一样,娶个婆姨,生几个娃,最后埋骨在这青萍山下?
仙凡之隔,就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此刻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横亘在他眼前。
一边是渺茫到近乎绝望的前路,一边是看得见尽头的平凡一生。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去,还是不去?
而此刻,在他怀里,那枚冰凉的古镜碎片,似乎与他急促的心跳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正悄然渗入他的胸膛。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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