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像是渗进了骨髓里，无论过去多久都挥之不去。
林晚站在儿童病房外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那张已经空了三天的病床。
床单被换洗得洁白如新，仿佛从未有过一个五岁男孩在上面躺过整整三个月。“林女士，
这是小哲的遗物。”护士递过来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几本图画书和一件印着奥特曼的蓝色外套。林晚接过袋子，
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那件外套是小哲最喜欢的，
他总说穿上它就能像奥特曼一样打败所有怪兽。可最终，白血病这只怪兽还是带走了他。
“谢谢。”她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走出医院大门时，刺眼的阳光让她一阵眩晕。
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瞥见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丈夫江辰，
正弯腰为一个陌生女人拉开车门。那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两岁的男孩，
江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脸上带着林晚已经三年未见过的温柔笑意。这画面像一把钝刀，
狠狠刺进她的心脏。小哲病重这半年，江辰陪床的次数屈指可数，总以工作忙为借口。
原来他早已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林晚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她没哭，
眼泪早在小哲停止呼吸那晚就流干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眼睛酸涩难忍。回到家，
空荡得令人窒息。小哲的玩具还散落在客厅角落，他的小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前，
仿佛他随时会从房间里跑出来，扑进她怀里喊“妈妈”。林晚机械地走进厨房，
开始准备晚餐——两人份，一如往常。江辰是晚上九点才到家的。他脱下西装外套，
瞥了一眼餐桌上一动未动的饭菜，眉头微蹙。“我吃过了。”他边说边松了松领带，
“不是说了让你别等我吗？”林晚抬头看他。四十岁的江辰依旧英俊，
岁月只是在他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反而更添成熟魅力。当初她就是被这份成熟稳重吸引，
不顾八岁的年龄差距执意嫁给他。如今看来，这份“稳重”或许只是冷漠的代名词。
“今天是小哲的头七。”她轻声说。江辰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闪烁：“我知道。
但公司有个重要客户，实在走不开。”“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客户吗？
”林晚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江辰的脸色骤然变了：“你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在医院门口，我都看见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冰碴子，
“那个孩子多大了？两岁？也就是说，在小哲确诊白血病那年，你就在外面有了别人，
还有了孩子。”“林晚，你听我解释...”江辰向前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在小哲最需要父亲的时候缺席？
解释你为什么在我们儿子葬礼第二天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
声音开始颤抖，“江辰，小哲临走前还在问爸爸什么时候来看他...”“够了！
”江辰猛地打断她，脸上浮现出烦躁之色，“我知道你难过，但你能不能别这样疑神疑鬼？
那是客户李总的太太和孩子，我只是顺路送他们一程！”“顺路送到人家怀里？”林晚冷笑，
“江辰，我们结婚七年了，你以为我连你撒谎的样子都认不出来吗？”江辰沉默了片刻，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冰冷：“好，既然你非要撕破脸，那我就直说了。是，
我是外面有人了，但那都是你逼的！自从有了小哲，你眼里还有过我吗？
全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后来他生病，你更是整个人都垮了，这个家还有一点温度吗？
”林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她相守七年的丈夫，
竟然在他们刚刚失去唯一的孩子后，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所以，你出轨是我的错？
你在小哲病重时疏于照顾也是我的错？”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尖锐的痛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辰揉了揉太阳穴，显得疲惫不堪，“林晚，
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小哲走了，我也很难过，但生活还要继续。”“生活还要继续？
”她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江辰，那是我们的儿子啊！
他才五岁，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江辰别过脸去，
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你难过，但我真的受不了了。这半年我看着小哲一天天衰弱，
看着你一天天崩溃，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林晚，我也有极限。
”“所以你就去找别的女人寻求安慰？”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你知道吗？
小哲最后一次清醒时，用那么小的声音问我：妈妈，是不是我不够乖，爸爸才不来看我？
”江辰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脸色瞬间苍白。“我当时告诉他，爸爸很忙，等忙完了就来看你。
”林晚的声音哽咽了，“我拼命为你找借口，哪怕我心里已经猜到了真相...江辰，
你不配做小哲的父亲。”“住口！”江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苦吗？我也是人，我也会承受不住！
”“那就离婚吧。”林晚平静地说，眼泪终于滑落，“既然你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我们何必勉强在一起？”江辰松开手，后退一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林晚，
我现在不能离婚。公司正在争取上市，这个节骨眼上离婚会影响公司形象。”“所以，
你既要维持好丈夫的形象，又要享受新家庭的温暖？”她擦掉眼泪，
突然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江辰，你太贪心了。”“给我一年时间。
”江辰的语气近乎恳求，“等公司上市成功，我会处理好一切。现在离婚，
财产分割会很复杂，而且...”“而且什么？怕我分走你的财产？”林晚打断他，
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放心，我只要该得的那部分。至于你的新家庭，我不感兴趣。
”江辰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坚持。但请你考虑一下，
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我们都刚失去小哲，需要时间疗伤...”“我需要的是丈夫的支持，
而不是背叛。”林晚转身走向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我会暂时住到酒店去，
让律师联系你。”“林晚！”江辰追到卧室门口，看着她机械地将衣服塞进行李箱，
“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七年的感情...”“从你背叛的那一刻起，
那七年的感情就已经死了。”她拉上行李箱拉链，抬头看他最后一眼，“江辰，
我永远无法原谅你对小哲做的一切。”她拖着行李箱走过他身边时，
江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至少...至少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林晚甩开他的手，
没有任何表情：“不必了。从现在开始，我和你，再无瓜葛。”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无声地痛哭起来。她失去了儿子，
又失去了婚姻，短短一周内，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而门内的江辰，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李晓芸”的名字。他盯着那个名字，迟迟没有接听。最终，
电话自动转入语音信箱，房间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章城市的霓虹灯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晚躺在陌生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等待天明。离开家已经一周了，这一周里，
她没有一天能够安稳入睡。一闭上眼睛，就是小哲苍白的小脸和江辰冷漠的表情交替出现。
手机在黑暗中突然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晚晚，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回家住一段时间？
”林晚没有回复。她无法面对父母关切的目光，无法忍受他们小心翼翼不提小哲的样子。
失去孩子的痛，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理解。那种痛不是一阵子的，而是像背景音乐一样，
永远在生命深处低声播放。天亮时分，她终于起身洗漱。镜中的女人双眼浮肿，脸色憔悴，
才三十出头却已经有了白发。小哲生病这半年，她老了许多。
今天是她和律师约好见面的日子。李律师是朋友介绍的，专打离婚官司。
办公室位于市中心一栋高档写字楼里，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商业区。“林女士，
根据你提供的情况，我建议尽快提起离婚诉讼。”李律师推了推眼镜，
“江先生有明显的过错，在财产分割上你会占优势。”林晚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落在窗外。
突然，她的呼吸一滞——在对面商场的儿童游乐区，她看到了江辰。
他正举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让孩子骑在自己的肩膀上。旁边站着一个长发女子，
正笑着为他们拍照。好一幅温馨的三口之家画面。“林女士？”律师注意到她的走神。
“对不起，请继续。”林晚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会谈结束后，
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家商场。游乐区已经空无一人，她站在刚才江辰站过的位置，
想象着他脸上的笑容。那种轻松愉悦的表情，在小哲生病后，她再也没有在他脸上见过。
“小哲，你看，爸爸不是不会笑，只是不再对我们笑了。”她轻声自语，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林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猛地转身，
看到江辰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那个小男孩。四目相对的一刻，江辰明显慌乱起来。
“我...我可以解释。”他放下孩子，对身旁的女人使了个眼色，
那女人立刻抱着孩子离开了。“不必解释。”林晚擦干眼泪，努力保持镇定，
“看来你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恭喜。”“不是你想的那样...”江辰上前一步，
压低声音，“那是李晓芸和她的儿子，我和她只是...”“只是什么？”林晚冷笑，
“只是普通朋友？只是客户关系？江辰，别再侮辱我的智商了。”江辰叹了口气，
神色疲惫：“好，我承认，我和晓芸是在一起了。但事情很复杂，她的丈夫去年去世了，
留下她和孩子...我们是在一次商务宴请上认识的，
当时她正处于低谷期...”“所以你就趁虚而入？”林晚打断他，
“还是在我们的儿子生命垂危之时？”江辰的表情僵硬了：“林晚，
我们能不能不要总是回到这个话题？小哲已经走了，我们都需要继续生活。”“继续生活？
”她重复着这句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江辰，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个叫李晓芸的女人抱着孩子又回来了。
近距离看，她确实很漂亮，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眼间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辰哥，
宝宝一直哭，可能是饿了。”李晓芸小声说，目光却警惕地看着林晚。这一刻，
林晚清楚地看到了李晓芸脖子上戴着的项链——那是一条心形吊坠项链，
是她和江辰结婚五周年时，她亲自设计订做的，
内侧刻着他们的结婚日期和“辰·晚”的字样。这条项链原本该在她的首饰盒里。
江辰注意到林晚的视线，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这项链...”林晚的声音颤抖起来。
“是辰哥送我的。”李晓芸下意识地摸了摸吊坠，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
“他说这是特别的礼物。”特别的礼物。林晚感到一阵反胃。她转身想离开，却被江辰拉住。
“林晚，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带着恳求。“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把我们结婚周年的礼物送给情人？”她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冰，“江辰，
你让我恶心。”李晓芸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了：“辰哥，
这项链是...”“够了！”江辰低吼一声，引起周围人的侧目。他深吸一口气，
努力平静下来，“晓芸，你先带孩子回去。林晚，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林晚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七年的男人，
突然感到一种极致的陌生感，“律师会联系你的。”她转身快步离开，
不顾江辰在身后的呼唤。走出商场，阳光刺眼，她却感觉全身冰冷。
那条项链是小哲陪她一起去取的，当时孩子还天真地问：“妈妈，这颗心里面装着什么呀？
”她当时笑着回答：“装着爸爸和妈妈的爱。”而现在，那颗心里装的只有背叛和欺骗。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把自己封闭在酒店房间里，除了律师的电话，她几乎不与外界联系。
离婚协议已经起草完毕，她只要签了字，就能结束这段婚姻。但不知为何，她迟迟没有签字。
也许是因为还抱有一丝可笑的希望，也许只是因为连结束婚姻都需要力量，
而她连这点力量都没有了。一天下午，门铃响了。林晚以为是客房服务，
开门却看到了李晓芸。“我们能谈谈吗？”李晓芸直接说道，眼神里有种决绝的神情。
林晚本想关门，但李晓芸已经侧身进了房间。“我知道你恨我。”李晓芸开门见山地说，
手上无意识地摸着那条项链，“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和辰哥是真心相爱的。
”林晚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我丈夫去世后，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很艰难。
”李晓芸继续说，“是辰哥给了我支持和温暖。他说你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
你只关心孩子，完全不在乎他...”“所以你就趁虚而入了？”林晚终于开口，
声音平静得可怕，“在我儿子生命垂危的时候，和我的丈夫在一起？
”李晓芸咬了咬嘴唇：“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糟糕，但感情是无法控制的。
辰哥说他早就想离婚了，只是因为你怀孕了才勉强维持婚姻。后来小哲生病，
他更是不忍心离开...”林晚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原来在江辰的叙述中，
他们的婚姻竟是这样的版本。原来他早就想离开，只是为了责任才勉强留下。
“他说你因为孩子的病变得神经质，整天以泪洗面，他实在受不了那种压抑的气氛。
”李晓芸越说越激动，“而我理解他，支持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港湾。林晚，
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第三者。”“说完了吗？”林晚平静地问。
李晓芸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首先，我和江辰的婚姻如何，
是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判。”林晚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冰锥，“其次，
你口中的爱情，是建立在欺骗和背叛基础上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向前一步，
直视着李晓芸的眼睛：“你和江辰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儿子正在医院里与死神搏斗。
你们约会、上床、规划未来的时候，我正抱着我奄奄一息的孩子，祈祷奇迹出现。
你觉得这样的爱情，配得到祝福吗？”李晓芸的脸色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现在，请你离开。”林晚打开房门，语气冰冷，“另外，那条项链是我设计的，
属于我的财产。如果你还要点脸，就请还给我。”李晓芸下意识地捂住项链，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摘了下来，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我没想到会这样...”她小声说，眼神闪烁。
林晚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拿起那条项链，打开心形吊坠。
里面刻着的日期和名字依然清晰，只是此刻看来无比讽刺。当晚，江辰打来电话。
林晚没有接听，他就一直打，直到她终于按下接听键。“林晚，晓芸去找你了？她说了什么？
”江辰的声音急切而慌乱，“不管她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她有点...情绪不稳定。
”“情绪不稳定？”林晚轻笑，“江辰，你总是这样吗？把责任推给女人？
先是说我因为孩子忽视你，现在又说她情绪不稳定？”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收到离婚协议了。”良久，江辰才开口，声音低沉，“一定要这样吗？
我们能不能再给彼此一次机会？”“机会？”林晚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
“给你机会继续欺骗我吗？给你机会在两个家庭之间周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辰叹了口气，“林晚，我知道我错了。小哲走后，
我意识到家庭有多重要。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也许...也许还能有别的孩子...”“江辰！”林晚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怎么敢提小哲？你怎么敢说再有别的孩子？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该有你这样的父亲！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签字吧，江辰。”林晚平静下来，轻声道，
“给我们七年的婚姻留最后一点尊严。”说完，她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调至静音。窗外，
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这世上再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项链，
突然用力一扯，链子应声而断。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将项链狠狠扔了出去。
那颗心形吊坠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最终消失在黑暗中。就像他们的爱情，
曾经闪耀过，最终却坠入无尽的虚空。第三章深秋的雨连绵不绝，敲打着窗玻璃，
发出单调的声响。林晚坐在新租的公寓里，面前摊开着离婚协议书。
她已经盯着最后一页的签名处看了整整一个小时，笔拿起来又放下，
始终无法签下自己的名字。不是还对江辰抱有幻想，而是这个名字一旦签下，
她就必须正式承认一个事实——她的人生已经彻底偏离了预期的轨道。没有丈夫，没有孩子，
没有家。三十三岁的她，只剩下孑然一身。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晚晚，
今天是小哲的生日，我们去看看他吧。”林晚的心猛地一抽。她竟然差点忘了，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号，小哲的生日。如果他还活着，就满六岁了。他会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