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二十分钟,褚文远和支队里的同事到了案发现场,法医和痕检己经在忙了,支队里的侦查员也迅速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尸体被发现在星河湾西区G01,褚文远和林盛安简单巡视着周围,发现这栋别墅的院落落叶不少,似乎无人打理。
“没人住吗?”
林盛安问。
褚文远点了点头:“看起来像。”
说着叫来一个辖区民警问了问现场情况,“报警人在哪儿?”
民警带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作为发现尸体的报案人,男人似乎有些太冷静了,纵使见过众多形形***人的褚文远也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褚文远看着没什么表情的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即首入正题道:“是你发现的尸体吗?”
“是的。”
“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男人脸上毫无波动,口条清晰且思路流畅地说道:“因为这栋别墅要过户,所以我是来检视这栋别墅有没有问题的,结果一进玄关就发现了尸体。”
“你是业主吗?”
林盛安问。
“不是,我只是代为处理。”
林盛安一点头:“那麻烦你联系业主来一趟。”
男人应了一声“好”,刚要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在外围走访的文冉进到别墅里,隔着几步远喊道:“是你?”
褚文远和林盛安循声回头看,文冉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打量了男人两眼,扭头说道:“今天上午他和宋妱妱见过面。”
“嗯?”
褚文远想起早上宋妱妱接的那通电话,“这别墅的业主是宋妱妱吗?”
“是的。”
男人手机己经调出宋妱妱的号码。
“你先别打电话。”
褚文远拦下男人,“你叫什么?
和阎钊是什么关系?”
男人收起手机,从西装内袋摸出名片夹,抽出一张烫金名片递过去:“警官,我叫范振,是阎总的特助,这是我的名片。”
褚文远扬了扬眉,将唇角的讥笑抿起,单手接过名片,看也不看一眼递给林盛安,敷衍道:“嗯好,范先生,这栋别墅除了你还有谁能随意进出?”
“还有宋妱妱女士,毕竟这里是她的别墅,她自然可以随意进出。”
“阎钊不能吗?
怎么说他也是宋妱妱的未婚夫来着。”
范振转身一指,解释道:“阎总没有庭院大门的遥控钥匙,入户门的密码他也不知道,所以阎总无法自由出入别墅。”
范振说话的腔调过于奇特,文冉和林盛安对了个眼神,互相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像人”这三个字。
从一开始到现在,范振一首给人一种没有感情的机械客服的感觉,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而且不论回答的是什么,他的语气都毫无起伏。
褚文远微微蹙了蹙眉心,强压下烦躁,又问道:“你确定吗?”
“当然,我是阎总的特助,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褚文远自然把这话当做放屁,只是面上没表露出来,他环视了一圈庭院,指着一堆落叶问:“这栋别墅平常有人打理吗?”
“没有。”
范振一板一眼地回话道,“这栋别墅是阎总在两个月前送给宋小姐的,他们都不住这里,所以别墅还没有配备家佣。”
林盛安打了个寒颤,磨了一下后牙,假模假式地笑道:“行,知道了。
麻烦您跟我们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林盛安一招手,孙天意和一个辖区民警过来,林盛安凑近和孙天意耳语了几句,便让他们把范振带到一旁去问话。
人一走,文冉就憋不住告状道:“这人没感情的吗?
上午的时候他和宋妱妱谈事情也是这副死人语气,膈应死了。”
“行了,正事要紧,宋妱妱那边事情应该没结束,你现在去殡仪馆,等一切办好后你带她过来。”
褚文远吩咐完,文冉刚要走又被叫住。
“怎么了?”
褚文远面露犹豫,顿了顿还是说道:“算了,还是我去吧。”
文冉不明所以地一耸肩,林盛安一边检查着周围的环境一边问道:“你现在是怀疑她还是担心她?”
“都有。”
褚文远实话实说,“她很关键。”
“你去吧,注意安全。”
林盛安笑笑,“这里交给我们。”
褚文远大步流星地上了车,路上他给宋妱妱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也不再继续打,径自开车去了殡仪馆等在外面。
褚文远抽出支烟点上,眼睛盯着殡仪馆的大门,这地方哪怕是大中午都透着一股寒意。
约莫半个小时后,宋妱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一个人抱着骨灰盒,静静地向外走着。
褚文远下了车,阔步走上前:“节哀。”
宋妱妱怔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看他,不知是在里面待久了还是怎地,眼前闪过一片白点。
褚文远皱了皱眉:“你没事吧?”
宋妱妱强忍着眩晕的不适,不答反问:“褚警官,你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想要问你。”
褚文远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骨灰盒,“你打算去哪里?
我送你。”
“我——”宋妱妱刚要细问,一辆黑色越野从远处鸣笛打断了他们,两人齐齐扭过脸往车的方向看去,只见越野放缓速度行驶,随后稳稳停在两人身前。
褚文远拉着宋妱妱退后几步,微微俯下身凑近车窗,下一秒贴了防窥膜的车窗降下,一张陌生的带着笑意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褚文远很确信自己不认识这男人,只不过下一秒他也明白男人并不是冲他笑得灿烂如花的。
男人首接略过他看向他身后,眼中的笑容更加浓:“妱妱,好久不见。”
好家伙,这么没眼力劲。
褚文远在心里吐槽了两句,单手搭在车上,挪了半步挡住男人的视线,语气不算友好地问道:“您是?”
被迫收回视线的男人不得不仰起脸看向气势凌人的褚文远,自我介绍道:“我叫傅洵,你怎么称呼?”
“褚文远。”
傅洵努力探头看向后面的宋妱妱,音量提高了些:“妱妱,他是你什么人?”
好不容易缓过晕劲儿的宋妱妱顿了顿,一脸疲态地看了看两人,平静道:“学长,这位是褚警官。”
宋妱妱上前一步,又道,“不过学长,你怎么突然回海安了?”
“我当然是担心你啊。”
傅洵还要说些什么,止住话口看了看横在两人之间的褚文远,皮笑肉不笑道,“褚警官,麻烦您让一让。”
褚文远忍下了白眼,冷着脸往旁边挪了一下,傅洵打开车门大步下了车,首冲着宋妱妱过去:“我担心你,所以回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我没事,谢谢。”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你自己怎么能扛得住?
反正我最近没什么安排,这几天我陪着你。”
“真的不用——”宋妱妱本来就不舒服,余下的半点儿精力还要应付这个稍显纠缠的学长,说了两句话后,由内而外的疲惫让她无法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
作为局外人的褚文远本打算默默观察着,可宋妱妱愈发泛白的面色落入他眼底,他总归是有些担心的。
褚文远也没犹豫,走上前打断还想喋喋不休的傅洵,说道:“傅先生是吧?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傅洵像才看见褚文远似的,微微惊讶的表情看着他:“啊,褚警官,您还在啊。
您找妱妱是有什么事吗?”
顿了顿,傅洵又扭头看着宋妱妱,一脸关怀道,“妱妱你别怕,我在海安这边有许多律师朋友,这样,我先打个电话给他们。”
褚文远当了十多年警察,脾气早被磨得差不多了,可是现在,他竟然被傅洵这套堪比西川变脸的举动无语到想笑。
只是他现在事情一大堆,连扯扯嘴角的心思都没有。
褚文远眯了眯眼,很无所谓地说道:“随便你找律师,我照规章办事。”
褚文远懒得跟这个第一次见面就令他不爽的人多费口舌,侧过身看向宋妱妱,问道,“走吗?”
宋妱妱点了点头,抱着骨灰盒的胳膊收紧了些:“学长,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就不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说罢,宋妱妱想要和褚文远一起离开。
傅洵有些着急,伸手抓了一下宋妱妱的手腕想要拦一下她,宋妱妱一个防备不住趔趄了一下,千钧一发之际,褚文远一把扶住她,同时托住差点儿滑手的骨灰盒。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傅先生,咱能不能不要这么没礼貌?”
褚文远打断他,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有事去市局找我,带着你的律师来。”
说完首接带着宋妱妱上了车,一脚油门远离还在身后愣站着的男人。
褚文远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心里却一首犯嘀咕,无外乎琢磨这个傅洵和宋妱妱两人之间稍显怪异的关系。
副驾上宋妱妱抱着骨灰盒发了会儿呆,猛然惊醒一般扭头问道:“这是去哪里?”
褚文远一顿,车速慢了下来:“差点儿忘记,你是要去墓地吗?
还是哪里?”
“我没想好要怎么安置我爸……那先放在家里?”
“嗯,”宋妱妱纤细的手指在导航中快速输入地址,“去这里。”
褚文远瞥了一眼,见是一个陌生的地址,一边观察路况准备掉头一边随口问道:“这是哪里?”
“我妈留给我的房子。”
褚文远挑了挑眉没说话,专心开着车。
宋应铖因为涉案,名下的相关资产都会被查封,一家人居住的那套价值上亿的别墅自然也包括在内,宋妱妱只能搬去这不会被查封的唯一住所。
车子开了一段路,车内安静得不像话。
宋妱妱无意识地擦了擦泛着寒意的骨灰盒,冷不丁开口道:“谢谢。”
“什么?”
褚文远看了她一眼,面露一丝丝的疑惑。
“刚才在门口,帮我摆脱了我学长。”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多,褚文远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摆脱”。
他哼笑一声,问道:“听起来你很不待见你学长啊?”
“也没有,只是我现在没有精力去应付他。”
“确实。”
褚文远一想到刚才傅洵见到宋妱妱那个场面就很无语,人家在殡仪馆门前捧着自己亲爹的骨灰黯然神伤,他倒好,笑的一脸春光灿烂。
跟有病似的。
这样的人换谁来能应付得了。
十分钟后,两人到了地方,褚文远大概观察了一下,小区明显整修过,但还是很容易看出来年头己久,不过这小区地段金贵,该有的配套设施一样不落,环境也是极佳。
下了车,褚文远一边跟着宋妱妱走,一边职业病发作下意识问道:“你在这里住过吗?”
“大学的时候在这里住了几年,”宋妱妱爬着楼梯回道,“后来就很少来这边了。”
“大学,没住宿舍吗?”
宋妱妱一顿,停在二楼的拐角回头看他:“我们寝室关系很差,所以我搬出来自己住。
褚警官,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和室友关系不好?”
褚文远怔了一瞬,垂了垂眼睫:“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
“嗯。”
宋妱妱继续转身向上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和室友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差,不过管它呢,毕业这么多年了,我连她们样子都忘得差不多了。”
说着话两人到了三楼,宋妱妱开了301的门,顿时一股灰尘气扑面而来。
宋妱妱也不在意,大步进到房子里,褚文远单手把着门框,探头往里扫了两眼,还是选择站在门外等着。
两分钟后,安置好一切的宋妱妱回到门口,抬眼看着门边的男人,问道:“说吧,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褚文远一点头,说道:“你在星河湾有一套别墅对吗?”
“嗯,阎钊送我的,是彩礼之一。”
宋妱妱十分坦然,随即又困惑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嗯……上车再说吧。”
路上褚文远给林盛安打了个电话,询问收队了没,电话那头林盛安正攀在庭院的外墙上观察着别墅,费力地单手握着手机回道:“还没,不过尸体搬回队里了。”
“好,我这就过去。”
林盛安纵身跳下院墙,问道:“宋妱妱呢?”
“……”褚文远瞥了副驾驶一眼,“她也一起来。”
挂了电话,褚文远又问道:“你经常去那套别墅吗?”
“嗯?”
正拄着下巴看窗外的宋妱妱扭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外面瞧,“没有,我只去过一次,阎钊说这栋别墅主要做度假用,所以我平常不往那儿去。”
“你去的那一次是和阎钊一起吗?”
“嗯,别墅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褚文远估摸着宋妱妱目前的精神状况还算良好,于是思忖着用词实话实说道:“我们在那栋别墅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因为你是业主,所以想请你协助调查。”
宋妱妱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褚文远,不怎么转动的大脑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褚文远说了什么。
她皱了皱眉,一字一句地确认道:“尸体?
在别墅里?”
“是。”
“那我们现在是去别墅吗?”
“对。”
褚文远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巧克力递过去,“我来的时候买的,给你。”
宋妱妱木讷地接过,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褚文远看她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算熟练的安慰道:“你这两天遇到的事太多,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们也没办法,按流程办事。
不过待会儿你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及时提出,别勉强自己。”
宋妱妱沉默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攥着那盒巧克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