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胃里因饥饿而剧烈抽搐,但现代人对食物卫生的本能警惕,让她对着这碗东西实在张不开嘴。
小女孩——小芸,依旧怯生生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她,又时不时忐忑地瞟向那碗粥,小小的手指紧张地绞着破旧的衣角。
那眼神里有种小心翼翼的期盼,仿佛在等待林小小接受这份在她看来无比珍贵的“礼物”。
语言不通,但善意与饥饿是共通的语言。
林小小的目光从小芸枯黄的小脸,移到那只破碗上。
碗沿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缺口。
这孩子自己分明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却愿意把食物分给她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一股酸楚猛地冲上鼻尖,压过了那碗馊粥的味道。
穿越以来的巨大恐惧和绝望,似乎被这微小的善意戳开了一个小口,泄露出一点点稀薄的暖意。
她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活下去。
必须先活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抗拒。
伸出仍在微微发抖的手,捧起了那只陶碗。
碗壁粗糙硌手,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闭上眼,心一横,她仰头将碗里那点糊状物囫囵灌了进去。
黏腻、酸涩、带着明显变质味道的粥滑过喉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强烈抵触。
她死死咬住牙关,用手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几秒后,那难以言喻的味道似乎稍微适应了些,空荡荡的胃囊确实因为这点食物的涌入而暂时停止了灼烧般的绞痛。
她放下碗,长长吁了口气,嘴里残留的怪味让她皱紧了眉。
小芸看到她“吃”完了,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放松的表情,虽然依旧带着怯意。
林小小尝试着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尽管这个笑可能比哭还难看。
她指了指空碗,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尽可能清晰的语调,用普通话说道:“谢……谢。
谢谢你。”
小芸茫然地看着她,显然听不懂。
但她似乎明白了林小小表达善意的动作,小小的身子不再那么紧绷了。
沟通的尝试失败了,但情绪的传递似乎成功了一点。
林小小挣扎着想从冰冷的草堆上站起来,浑身却酸软得使不上力,尤其是头部,一动就嗡嗡作痛,晕眩感阵阵袭来。
她只好暂时放弃,重新坐了回去,靠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喘息。
小芸见状,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反而也在不远处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安静地、好奇地继续打量她。
破庙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冷风穿过破窗和门缝发出的“呜呜”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似乎永无止境的雨声。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陌生里,林小小的脑子却无法停止运转。
这里到底是哪里?
什么朝代?
看小芸的衣着、发式,还有这破庙、土碗……绝非现代。
甚至不像她认知里的任何一个少数民族村落。
是历史上某个她不知道的平行时空?
还是……真正的古代?
一想到“古代”这两个字,一股寒意就从脊椎骨猛地窜上来,比这破庙里的冷风还要刺骨。
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网络,没有法治社会,没有她熟悉的一切……一个感冒发烧都可能要人命的时代。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现代年轻女子,在这里要怎么活下去?
靠什么活下去?
像小芸这样乞讨吗?
吃那种馊掉的食物,首到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病死在某个角落里?
不!
绝不!
她猛地摇头,驱散这个令人绝望的念头。
头部又是一阵钝痛,但她强迫自己思考。
她有什么?
她是谁?
她是林小小。
“小小螺蛳粉”的老板。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那一手熬汤煮粉的手艺。
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在现代都市里杀出一条生路的武器。
可是在这里……螺蛳粉?
这个念头荒诞得让她几乎想笑。
在这个看起来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谁会吃那种东西?
谁又认得那是什么?
那些材料又要从哪里去弄?
米粉、螺蛳、酸笋、腐竹、花生、木耳、青菜……还有那锅需要十几种香料和大量骨头、螺蛳熬制数小时的汤底。
每想到一样,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一点点漫上来,试图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浓郁复杂的味道顺着风飘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似乎是多种气味混合的结果——潮湿的木头霉烂味、泥土的腥气、远处炊烟(如果那能算炊烟的话)的烟火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的、让人心头猛地一动的……酸味?
不是食物馊掉的酸腐气,而是某种……发酵产生的、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酸香?
林小小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作为整日与酸笋为伍的人,她对这种味道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这里怎么会有类似酸笋的味道?
难道……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瞬间点亮了她的眼睛。
她猛地再次看向蹲在门口的小芸,情绪激动之下,也顾不得对方听不听得懂了,连比划带问,语气急切:“小芸!
味道!
那个酸酸的味道!
从哪里来的?”
她使劲吸着鼻子,用手在鼻子前扇风,做出闻东西的样子,然后脸上露出疑惑和寻找的表情。
小芸被她突然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小脸上满是困惑。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小小夸张的动作,似乎在努力理解。
林小小不放弃,反复重复着“酸”、“闻”这几个单字,配合动作,指向庙外风吹来的方向。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有指向性,小芸似乎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她迟疑地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怯怯地指向破庙的一个方向,含糊地说了几个音节。
那个方向,似乎是庙后更深处的地方。
林小小的心跳骤然加速!
有戏!
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强烈的希望驱动着她。
她咬紧牙关,忍着浑身的疼痛和虚弱,用手撑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剧烈的头晕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她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息。
小芸惊讶地看着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小脸上带着担忧。
缓过那一阵眩晕,林小小扶着墙,一步步挪向小芸刚才指的方向——破庙的后门。
那只是一扇更加破败的、半歪斜着的木板门,门轴早己腐烂,冷风更大程度地从门缝里灌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外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破庙之后,并非想象中的荒芜之地。
那是一片茂密得近乎狂野的竹林!
竹竿高耸,枝叶交错,在灰蒙蒙的雨幕和昏暗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而浓郁的墨绿色。
雨水敲打着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私语。
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腐烂的竹叶,散发出浓郁的、潮湿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味道。
而那股奇特的、若隐若现的酸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了!
林小小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稀世宝藏!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不顾地上的泥泞和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在竹丛根部附近寻找着。
找到了!
在一处背阴的、积水的洼地旁,几根刚刚冒头、外壳还带着绒毛的嫩笋旁边,她看到了几颗被遗漏的、或是长得过于“老”而无人问津的竹笋。
它们的外壳己经有些发黑、发软,甚至微微破损,靠近了,那股独特的、带着强烈发酵气息的酸味,正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自然发酵的酸笋?!
虽然形态和现代工艺制作的有所不同,但这味道,她绝不会认错!
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无助和悲伤,而是激动和希望!
酸笋!
这里有酸笋!
虽然只是最原始的状态,但这意味着,她有可能复制出螺蛳粉的灵魂原料!
有了酸笋,就有了起点!
有了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徒手挖起那几颗散发着“臭”味的自然酸笋,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混合着温热的泪水,她却浑然不觉。
她转身,激动地对着跟出来、正站在屋檐下茫然看着她的瘦弱女孩,举起怀里的酸笋,又哭又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小芸!
你看!
你看啊!
我们有希望了!
这个!
这个能吃!
很好吃!”
小芸被她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到了,小小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大眼睛里充满了更大的困惑和一丝恐惧。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奇怪的姐姐为什么对几个烂掉的、没人要的竹笋这么激动。
林小小却不管不顾。
她抱着那几颗酸笋,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
能活下去!
或许,真的能靠这个活下去!
现代的技能,并非毫无用处!
在这陌生的、冰冷的古代,她并非真的一无所有!
她深吸一口雨中冰冷而清新的空气,胸腔里那颗被冻僵的心,似乎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起来。
然而,这股巨大的兴奋和希望并没有持续太久。
现实的冰冷,很快如同这雨水一般,再次将她浇透。
光有酸笋,远远不够。
螺蛳粉是一个复杂的系统。
需要米粉,需要汤底,需要配菜,需要调料……每一样都需要钱,或者需要物资去交换。
而她,身无分文。
甚至连一身像样的、干爽的衣服都没有。
她和小芸,依旧饥寒交迫地困在这座破庙里。
怀里的几颗酸笋,在这庞大的生存难题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刚才的狂喜慢慢冷却,理智回笼,巨大的落差让她感到一阵疲惫和茫然。
她抱着酸笋,失魂落魄地走回破庙的屋檐下,和小芸并排站着,望着门外连绵的雨幕。
希望的火花虽然点燃了,但前路依旧一片漆黑,遍布荆棘。
她该怎么迈出第一步?
去哪里弄到最基础的启动物资?
就算做出了螺蛳粉,又会有人愿意尝试这“臭不可闻”的东西吗?
如果失败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庙宇的前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几个男人粗鲁的呼喝声!
那声音粗暴而充满戾气,绝非小芸这样怯懦的孩子能发出的。
“那死丫头肯定又躲回这破庙里了!”
“妈的,今天非得把那点吃的搜出来不可!”
“还有那个新来的,看着古怪,一并撵出去!”
林小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脏猛地缩紧!
她下意识地一把将小芸拉到自己身后,紧张地望向通往前殿的那扇破门。
小芸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小手死死攥住了林小小湿透的衣角,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