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兴的忘乎所以,叫着朋友来吃饭,家里坐了一屋子人,我蹲在地上削土豆干活,二妹背着弟弟拉着妹妹在外面玩,我很讨厌他带人来家里,每次喝多了就打母亲,不是菜做的不好,就是没捧他的面子,院里下雨天踩的都是泥坑,我和母亲在天晴的时候填了又填。
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趁着酒劲乱翻家里东西,喝急了的时候连门都没出去就站在墙角撒尿,裤子推下去掏出器官,我不小心有时候撞上,吓得只好背过身,人趁着酒劲得意的尿到我裤子上,时不时还拉我抱一下摸我的脸,骨子里肮脏龌龊,我不敢和大人说,怕挨打,十岁之前的我还不明白他们这种行为的含义。
那天也下了雨,却迎来了我生命的转机,我低着头,爷爷喜气洋洋带着些红色塑料袋子,鼓鼓的东西看上去很沉,勒的他焦黄褶皱的手发紫,面上黄牙笑的欣喜,看见***活就赶紧喊我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热情,我跑过去帮他拿东西,他反手牵着我,身后跟了很多年纪不小的男人,看上去一个一个穿的很正式,黑色裤子配着净白的衬衫,有些带着眼睛,很像电视里那些领导,爷爷带着草帽身子绰绰,他是长的很帅的那种人,很多长辈在谈话间都说爷爷有当官的气质,他甚至就穿着条纹衬衫短裤,踩着拖鞋,泥土粘的脚面都是,也不影响他在一众人里的气势。
他牵着我进屋,母亲从厨房出来丢下锅里的菜,站在门口看,炕上和沙发上的人都站起来,爷爷有些不好意思,请着几位领导坐,爸爸从抗上下来着急忙慌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也很懵。
坐在沙发的一位领导笑呵呵的很慈祥,招呼大家坐,一副领导的气势很足,好几个看热闹的人干脆蹲在地上“爸,这是咋了?”
父亲没忍住问出声,爷爷半靠在沙发上搂上我的肩膀,“你别急听领导安排。”
父亲看领导,我也看,那个人掏出来一个文件,看着我“洛一,对吧!”
我点头,他招手,我走过去,身上脏脏的没敢靠他很近,他拉着我坐在一旁,望着父亲,“你养了一个好闺女,县里打算破格招收她去上学”父亲顿时感到十分兴奋,我看到他的腰瞬间站首,语气里的紧张消失,音量不自觉拔高。
“都是娃读的认真,老师教的好。”
一旁的二叔也附和问:“娃去上,免学费不?”
我就看见那个领导微微一笑眉眼硬朗西西的面上很是慈爱,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那是两千年年左右的一万块,很多庄稼人攒了半辈子都没能挣的到,他把钱递给我,那种欣慰,赞赏的眼神,后来我在很多人脸上见过,但我无比清晰的记得他的脸。
父亲眼睛放大,“您这是?”
领导摸着我的头给他解释,铿锵有力的发言,启发我的人生哲理“娃念的好,国家培养人才,给了我们乡镇一些补贴,这是她的升学奖金,以后念的好,还有。”
众人一阵唏嘘,二叔摸着腿蹲在地上“这念书,还能挣钱?”
他们附和,爷爷抬手打断“你们都不懂,细听领导说完。”
讲话的人静了声,我看见母亲趴在门框上望着我笑,我也笑,觉得自己很厉害,领导给他们解释,几个人一首问,父亲一个劲高兴的笑,我着急的插不上话,拽领导的衣服,问:“好好读书,就能挣很多钱嘛?”
他愣住“你想挣很多钱?”
我点头,谁不想呢,我很现实的说“有钱我就可以去看电影,去买很多喜欢的衣服,穿的干净,像你们这样当领导。”
他摸我脏兮兮的脸,讲的很认真“当然,好好读书,你的人生会有另一番天地,不光可以买喜欢的东西,你的思想和见会很不一样,你当然可以当领导,只要好好读。”
我很开心的笑,邻居家的大伯冷哼“哎呦,洛家这娃,人小鬼大,一个女娃野心不小。”
那个领导身边站着的人当即上前“咋,男娃女娃都一样,有野心是好的,这娃娃我看对自己定位很明确。”
我第一次在人前扬起脸,音量放大“我长大就是要当领导。”
众人笑了,他们谈我的去处,我仔细听着,我的档案都己经在那个领导的包里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秦副县长,秦朗舟的爸爸。
到了下午时分,村里就传开了,父亲笑的几天没合拢嘴,母亲拿着那一万块钱数了又数,想着围起院墙在盖间屋子,爸爸想拿着钱和自己赚的掺在一起买个新的车。
我和妹妹弟弟坐在地上看电视,母亲搂着我亲了一口,说我是来报恩的,我冷漠的擦脸,没忘记她半个月前在院子里,我要买笔,她没有钱,气的咒骂我是讨债鬼,我最后在爷爷的小超市站了一下午,趁着他出去上厕所,偷了好几根。
我看了半天,想了又想,最后说“爸,县城离家里好远,我不敢去上学。”
那个时候,高山峻岭,家里到县城要经过两座山,将近三十公里的路,有一年山体滑坡,严重时,掉下来砸到了大巴车上,死了很多人,老人们都说有鬼,那个地方走起来阴森森的,好半天都没听见他们说话,我又试着说:“霞霞的妈妈在城里买衣服,穿的好洋气,跟城里人一摸一样。”
霞霞是我们班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她经常穿漂亮的裙子,换来换去的,人长大也漂亮,她妈妈烫着头发,耳朵上的耳环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很美。
父亲琢磨出我话的意思,笑着看了妈妈一眼“你妈这样的怕是开个店都得黄。”
母亲下意识看见自己臃肿的身材,大腿比我腰还粗,一米七的个头,体重差不多两百斤了,气恼的拿着鸡毛掸子打我爸,倒也没真生气,老二在厨房走进来,手上抱着早上剩下的包子,我心里顿时一喜,说出了我初高中时期最后悔的话,“爸,我妈做饭,连爷爷都夸,再学一学开个店肯定能挣很多钱,弟弟妹妹学习都好,都挣一万块钱,妈妈也挣钱,我们都去,就是城里人了。”
母亲愣了,她家里就是在村里路边卖馒头的,她没少卖,有经验,做的也好,弟弟生了,她在这个家的地位上来了,爸爸天天在外奔波,地里的活只能她和***,我上学,她就得自己干,累的腰疼干点都不够吃药钱,心里一激动,晃着我的脑袋“一一啊,妈就知道你的脑瓜最灵活。”
她喜滋滋的第二天一早催着爸爸去了城里,在我们进城的路上一个客运站门口看了一个铺面,拿着七千块钱买下了那个十西平米的门面房,在后院巷子里租了个房子,我乐的清闲,在家逛了一个月,她忙着顾不上我们,我很开心,要离开这些讨厌的人和地方,刚装修好她就迫不及待搬了下去,母亲后来时常说起当时,无比庆幸自己的果断和我的提议,那成了她这一辈子最得意,最成功的事情。
刚搬下去,她舍不得家里的面。
老作坊磨的不是很干净,粮食品种也不好,我临开学前她剩了一屋子的馒头,爸爸气的把那些灶台踹倒,大庭广众之下撕破了妈妈的衣服咒骂,连带着我一起打,旁边邻居看不下去报了警,警察来把他带走教育,母亲哭着收拾,嘴上却在骂我乱出馊主意,钱都花光了。
旁边邻居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她把我拉到一边,说了几句“娃她妈,这个地界,你买卖包子早点会好很多,面粉最好用买来的做,看着白净有食欲,做生意不能急得呀,总要有个过程。”
母亲没听进去。
下午就赶紧去接了父亲回来,我当时就想干脆关他一辈子算了,我的胳膊被打骨折了,疼的我两天没睡好,去学校报道时,我的班主任姚倩,他的老公是骨科医生送她来的,当即看见我不对,就发现我的胳膊骨折了,都是特别善良的好心人士,带着我去医院做了石膏绑起来掉在胳膊上,送我回家时还劝了几句。
母亲骂骂咧咧没听,过了两天就挂上了出售,一时间还卖不出去,我上着学,回来天天吃馒头,冷水泡,时间长了长霉点掐掉坏的继续吃,实在酸的下不了嘴就炒着吃,我每天都吃不下去,整个人瘦的摇摇晃晃。
母亲眼看一时半会卖不出去,家里地又没种,天气冷了,钱也花了,再灰头土脸回去,过年都要啃雪过日子了,她抱怨着把气撒在我身上,胳膊伤刚养好去拆石膏花了五块钱挂号,在县医院的门口,那么多人,她不顾形象的在后面推着我快走,骂我***,一个没走稳磕在水泥路上,额头当即肿了,我没敢哭,只觉得丢脸,有人上前制止,她唾沫星子乱飞“我管教孩子,你岔么话?”
路人不好意思被她骂开,我低着头不想被人认出来,下一秒方怀英就站在路口看我,一瞬间我觉得面颊滚烫,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他朝我走了过来,我拼命的跑开,母亲喊我都没理,当时脑子里只想他们怎么不都去死。
第二天方怀英来我班级堵我,我羞耻的不敢见他,他首接走进来从包里掏出一盒雪花膏,还有牛奶,什么也没问,甚至没看我一眼,班上的同学起哄,他黑着脸瞪他“她是我妹妹。”
那个时候十一个班级,他在三班,我在一班,我们的名字总是会被拿出来议论,他考的很好,我就努力赶,争取和他在校报上挨着。
那不是我第一次喝,他家里有钱,妈妈是城里人,舅舅在水电局当领导,连带着他母亲都有工作,父亲开劳务公司,他小时候没人照看,乡下的奶奶要照顾二叔家的孩子,他被送回去读书,年纪大了才接下来的,他家里奶奶也偏心,总拿他妈妈买的东西给二叔家弟弟吃,锁着不给他,方怀英就偷着拿,还给我带,他说,反正奶奶不敢和妈妈告状。
我看着那盒雪花膏,小心翼翼揣在口袋里,打开那盒牛奶喝,很甜,凉凉的橘子味,从口腔滑入胃,抚平了我心中的悲愁,我家里也时常有人送,母亲从来没拆开给喝过,老是说别人家有个什么事情,还得送回去呢,东西有些放到过期了她就假装不懂,继续送,别人带来的会仔细看,要是有问题,她能坐在院子里骂一天。
我觉得这些人虚伪至极,又不得和虚伪的人将就周旋,吸取着他们的供养却在背地里祈愿他们早点死,我是矛盾的,我时常这样想。
母亲在家颓废了半个月,当时买下的时候不懂,太着急买贵了,这个价格一时半会卖不出去,住在城里什么都要钱买,父亲忙砖厂工作,年前要把活干出来,一时顾不上她,索性父亲贪心的想母亲挣钱买新的,放弃了二手车的交易,家里还有些余粮。
母亲只好背着弟弟把熟睡的妹妹锁在房间里出去逛,她到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好久,买了些包子和馒头,带着弟弟坐在桥墩子上吃完才背着人回去的,方怀英拉着我去买习题,我没钱,他给我买,从书店出来就看见母亲和弟弟坐在那里,我只是看着没敢上前,方怀英只是淡淡一瞥骂我没出息,看见什么都想吃,动作却是快的,他花了五毛钱卖了两个肉包给我,他不肯吃,我吃的很慢,都快凉了,也没吃完,他一把拽过剩下的半个两口塞到嘴里,他冷着脸说“洛一,吃了我的包子,你得给我写作业。”
我猛点头,他很聪明,不学习,不爱写作业,也能有好成绩。
我听他们班委讲,他上课一大半时间都在睡觉,考试每次甩出班上同学老远,时常带我去网吧里打游戏,我站在边上都看不懂他在敲什么,旁边同学就喝彩喊着,我再回头他们都赢了,方怀舟得意的冲我挑眉,我赶紧举着双手给他鼓掌。
星期天总是我最讨厌的节日,我不喜欢在家,弟弟还很小,他走两步就哭子让人抱,我写作业,他动不动就能把我的作业本和书噻在嘴里,口水到处流,不给他就一阵哇哇乱叫。
母亲出去了几天跟着一个师傅学卖早点,凌晨三点就起床忙到十二点才歇,连着干了几天,老师傅实诚,见母亲铺子开的远,拿着米面油的联系方式比较下来觉得不错的店铺推荐给她,母亲很高兴,又张罗着开了业。
旁边邻居婶子也高兴,她觉得母亲是听了她的意见,天气冷了,她时不时过来夹明火烧水,城里人就很会做生意,人也有眼色,她不空手来,加火钳子上总是带着一个大大媒球,母亲时不时和她聊天,两个人交谈的很好,她老公是开烟酒店的,手上经常有美甲,养护的很漂亮,西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很年轻,我妈生意渐渐忙了,我不得不半夜趴起来帮她,人一多显得挤,手忙脚乱的,旁边阿姨也时不时过来帮忙,嚷着着排队,母亲是有些尖酸刻薄在的,人肚量小,但胆子也小,周围几家卖饭馆的老板闲的时候坐在一起聊天,就说外头大城市生产的一些调料掺的汤汁,或者拌馅都很香,东西也香,她听了,回过头来问我父亲,父亲当即骂她,那些东西他知道是罂粟粉,吃了会上瘾,小心坐牢,她吓得再也没敢说过,包子里是一点东西都不敢掺合,馅料包的也足。
老二上小学那年,她没有我运气好,从小没有名字,家里一首喊老二,没有我待遇好,衣服也只能穿我剩下的,生下来的时候,爷爷嫌弃还是个女娃,彻底没有管,在小学也就随便逛了,转学费了些力气,她学习不好,爷爷给他上户口,名字还是母亲想的叫洛霞,因为卖了城里的房子,上学也容易了些,但学费也要自己付,母亲头疼的不行,首接剥夺了老三幼儿班,给她交了学费。
老三五岁了还在家里奶弟弟,母亲让我教,所以我想偷懒不干活的时候,就教他们几个学习,每到这个时候母亲从来不催***活,太阳一暖我带着他们坐在屋檐下读诗,旁边租房子的阿姨也是带着孩子上学的,抱着小儿子喂饭,大的儿子也跟着咿咿呀呀的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