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途上的镇民私语
风里裹着矿场的铁锈味、路边骆驼刺的涩味，刮在脸上像细砂纸蹭过——林澈本能地把林晓往怀里带了带，左胳膊弯成结实的屏障，替她挡住最烈的风。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被风掀起衣角，露出袖口磨得起球的布料，领口还沾着昨天在矿场蹭的淡灰色煤渣。
晓晓的脚步比在医院时更虚浮，每挪一步都要扶一下墙根。
她穿件浅蓝布外套，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却还是被风吹得贴在背上，露出细瘦的锁骨和蝴蝶骨。
浅棕色的发尾沾着细沙，被风掀起来扫过脸颊，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林澈怀里又靠了靠。
林澈放慢脚步，右手牢牢托住她的胳膊肘，把自己的重心往她那边倾斜，声音裹在风里，得凑到她耳尖才能听清：“冷不冷？
再走五十步，拐过老槐树就到家了。”
晓晓摇摇头，指尖轻轻揪住他的外套衣角，声音细弱得像晒干的蒲公英：“不冷……哥，我有点喘。”
话音未落，她就咳起来，肩膀抖得像被风刮得弯了腰的狗尾草。
林澈立刻停步，从裤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灰帕子——那是他用旧衬衫裁的，边缘磨得起了毛——凑过去替她擦嘴角。
帕子碰到她下巴时，晓晓缩了缩脖子，眼睛里泛着点水光：“哥，我自己来……乖乖坐着擦。”
林澈的声音软下来，手指裹着帕子，替她抹掉唇畔的血丝——那是咳得太急震出来的。
这条两里地的土路，他们走了上千次。
从镇东破木屋到医院，路边的土坯房大多关着门，只有王阿婆家的烟囱飘着淡烟，风一吹就散成碎雾。
偶尔有窗户漏出点光，却没人敢探出头——尘栖镇的人都懂，日子再难，也得把自己缩在壳里，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快到镇中心老槐树下时，林澈忽然听见树后传来压低的议论。
他脚步顿住，抬下巴示意晓晓坐在路边的青石头上：“你坐这儿等我，我去看看。”
说完猫着腰往树后挪，鞋底蹭过地上的碎砖，发出极轻的声响。
树后围了西五个人，都是镇里的老面孔：张婶的蓝布围裙沾着菜园的泥，手里还攥着刚拔的野菠菜；李叔的杂货铺围裙补丁摞着补丁，腰间挂着个缺角的算盘；还有老王，之前跟林澈一起在《星穹纪元》里挖过矿，F级天赋的“空壳人”，此刻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土里画着歪歪扭扭的圈。
“……你们听说没？
镇长昨儿跟西境监察官喝花酒，说要收咱们这个月七成资源！”
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野菠菜叶子被她攥得蔫蔫的，“我家那口子在北境矿场挖星铁，每天被辐射烤得皮肤脱皮，才换半支初级愈合剂——交七成？
这月的药钱都不够！”
“七成？
这不是要扒咱们的皮吗！”
李叔压低声音，却难掩愤怒，缺角算盘撞在腿上发出脆响，“我那杂货铺的沙棘果，是从戈壁滩捡的，晒了三天才干，交七成？
我连下个月的米都买不起！”
老王用树枝戳了戳地上的圈，声音哑得像砂纸：“更狠的是——矿场的人说，镇长要没收《星穹纪元》的登录器！
咱们这些‘空壳人’，没了设备怎么采资源？
喝西北风吗？”
“我家娃也得了基因衰败症！”
张婶突然提高声音，又赶紧捂住嘴，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掉，“全靠我在游戏里采沙棘果换药剂——要是没了登录器，娃可怎么办啊……”林澈的后背瞬间绷紧，指甲掐进掌心。
七成资源？
没收登录器？
这不是断尘栖镇人的活路吗？
他想起昨天游戏里刚攒的二十枚铜币，想起医生说的“星核药剂要三百枚”，想起晓晓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要是连登录器都没了，别说救晓晓，他自己都活不下去。
“哥……”身后传来晓晓的声音，带着点颤。
林澈猛地回头，看见她扶着青石头想站起来，浅蓝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鸟。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扶住她的胳膊：“怎么了？
是不是又咳了？”
晓晓摇摇头，指尖轻轻绞着他的外套衣角，眼睛里带着点不安的疼：“我刚才……听见他们说要收好多资源，还要没收游戏设备。”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更低，“哥，我不想喝星核药剂了……也不用买初级药……你别太累，咱们……咱们就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林澈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又酸又疼。
他知道晓晓是怕他累垮，怕他为了给她治病，连饭都吃不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把她额前沾着的细沙拨到耳后，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傻丫头，别听他们瞎说。
镇长哪敢没收设备？
再说了，医生刚才跟我说，只要我在游戏里多挖点矿，打打副本，就能赚够买星核的钱——你忘了？
哥上次还反杀过一只史莱姆，爆了十枚铜币呢！”
他故意提起游戏里的小事，想让晓晓笑。
晓晓果然眨了眨眼睛，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医生没骗我？”
“当然！”
林澈用力点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她鼻尖冻得通红，“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等着，等哥赚了钱，买星核药剂治好你的病，咱们***城看星穹之树，好不好？”
晓晓的眼睛亮起来，像黑夜里点了盏小灯。
她嘴角扯出个浅浅的笑，虽然苍白，却像沙漠里开了朵小花：“真的能***城吗？
我听说星穹之树的叶子会发光……当然能。”
林澈扶她站起来，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外套口袋里——口袋里装着他早上暖的烤红薯，还带着点温度，“咱们现在回家，哥给你熬沙棘果汤，放两大勺蜂蜜。
喝完你睡一觉，醒了我就去游戏里挖矿。”
“嗯！”
晓晓攥紧他的衣角，脚步轻快了些。
两人往家走，风还是很大，吹得林澈睁不开眼。
可他心里踏实了些——只要晓晓还有希望，他就敢跟天斗。
刚才听见的议论，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却也让他更明白：他不仅要救晓晓，还要守住尘栖镇人的活路。
路过张婶身边时，张婶突然喊住他，拽了拽他的袖子：“林澈，你可得小心点。
镇长那人心黑，上次我家那口子跟他提意见，被他骂了半小时。”
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几个铜币，塞进林澈手里，“这是我攒的，你拿去应急。”
“不用不用。”
林澈赶紧推回去，手心还留着张婶的温度，“您的钱给叔叔买药吧，我能行。”
张婶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都是苦命人，互相照应着。
你妹妹这病……别太逼自己。”
远处传来马蹄声，清脆的铃铛响得刺耳。
林澈抬头，看见几个穿黑制服的人骑着马过来，为首的正是镇长的副手陈虎，脸上带着嚣张的笑，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响。
“快走！”
林澈拉起晓晓的手，钻进旁边的小巷。
巷子里潮湿阴暗，墙根长着半人高的狗尾草，他听见陈虎的声音传过来：“给我查！
谁敢反对收资源，首接封了他的登录器！”
回到家，破木门的吱呀声格外响。
屋里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黑铁灶台，墙壁上贴满晓晓的画——有太阳、花朵，还有一棵歪歪扭扭的星穹之树，是用蜡笔涂的，颜色艳得像火。
林澈让晓晓坐在床上，给她盖好补丁被子，然后去灶台熬沙棘果汤。
沙棘果是昨天刚采的，还带着点湿气，他小心地洗干净，放进裂了缝的黑铁锅里，加了半瓢水。
火苗舔着锅底，他坐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的水冒泡，手腕上的旧伤疤露出来——那是去年在矿场被落石砸的，现在还留着淡白色的印子。
“哥，汤好了吗？”
晓晓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快了。”
林澈应着，往锅里加了一勺蜂蜜——那是他省了半个月钱买的，平时舍不得用，只有晓晓咳嗽厉害时才放一点。
他把汤盛进粗瓷碗，吹了又吹，才端到晓晓面前：“慢点儿，烫。”
晓晓接过碗，小口小口喝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真好喝。”
林澈坐在床边，看着她喝汤。
阳光从破窗户里漏进来，照在她脸上，泛着点金红色的光。
他伸手擦掉她嘴角的汤渍，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前面有多少坎，他都要走下去。
为了晓晓，为了尘栖镇的人，也为了自己——他不想一辈子做个被人看不起的F级“空壳人”，他要在《星穹纪元》里，闯出一条活路来。
窗外，风还在吹，可屋里的温度，慢慢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