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安林市,被一场不期而至的初雪轻轻覆盖。
我站在街边,看着细碎的雪粒从铅灰色的云层里飘落,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肩头。
这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场雪。
-我生在南方,长在南方。
我的故乡明海,是一座没有春秋、冬短夏长的滨海小城。
那里的冬天永远温暖潮湿,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扑面而来。
这些年来,我去过很多城市,却每次都和雪完美错过。
这种遗憾,就像青春期的我们,总在冥冥之中相遇又错过。
我曾在心里默默预演过无数遍第一次见到雪的场景,该是激动地尖叫,还是立刻掏出手机连拍九宫格,配上精心挑选的滤镜发朋友圈。
可当雪花第一次落到我的肩头时,轻得像一场不敢惊扰的梦。
那是一片完整的六边形结晶,在深色布料上停留了两秒,才化作一滴微小的水珠。
我怔住了,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耳机里适时响起“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车辆的鸣笛、行人的交谈、风掠过树枝的声音,周遭世界的一切喧嚣都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广袤的宁静,一种被冰冷与温柔同时包裹的奇异感受。
我静静地站着,感受着雪花零星贴在脸颊的凉意,仿佛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只剩下我和这片初雪。
-“等毕业了我一定要去看雪!”
脸颊上冰凉的触感,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那个落满灰尘的盒子。
我听见好多年前,一个女孩用清脆又笃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对那个人说起这句话。
其实这句话里藏着我未曾说出口的另一句话——“等毕业了我们一起去看雪吧”。
那时网上正流传着那句有点中二却让我心动的话:“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每每读到这句诗,我总会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方向,想象着雪花落在我们肩头的模样。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就像很多青春里的心事,最后都化作了一句句看似随意的“等以后”。
那些藏在玩笑里的真心,都随着飘落的雪花,消融在十八岁的欲言又止里。
现在我真的站在雪中了。
雪花落在头发上,像是某种迟来的仪式。
我抬起头,任由雪花落满脸颊,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的话:所有脱口而出的愿望里,都藏着另一个说不出口的愿望。
-我己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他啊......无论分开多久,我想起他时,率先记起的,一定是他的好。
我无奈地抿了抿唇,舌尖尝到雪花融化后淡淡的清甜。
我该怎么描述他呢?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揽月入怀,至少当年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聪明,高挑,明媚又毒舌,清冷又温柔,粲然一笑,明若朝阳,灿若星辰,至少当年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好像也只有我这么认为。
-我太想看雪了。
这个执念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南方潮湿的西季里沉默地等待。
所以,当我手机屏幕上那个西年前就被我设置为安林市天气的小组件,终于由灰白的“阴”转为洁白的“雪”时,我毫不犹豫地订了票。
没有特别的计划,没有必去的景点。
我只想,去追溯那场盛大的记忆。